帕斯捷尔纳克诗歌《马堡》欣赏
鲍利斯·列奥尼多维奇·帕斯捷尔纳克（1890—1960），苏联作家、诗人、翻译家。1890年2月10日生于莫斯科，主要作品有诗集《云雾中的双子座星》、《生活是我的姐妹》等。1957年，发表《日瓦戈医生》，并获得1958年诺贝尔文学奖，后因受到苏联文坛的猛烈攻击，被迫拒绝诺贝尔奖。1960年5月30日，帕斯捷尔纳克在莫斯科郊外彼列杰尔金诺寓所中逝世。1982年起，苏联开始逐步为帕斯捷尔纳克恢复名誉。
马堡
北岛 译
我战栗。我闪烁又熄灭，
我震惊。我求了婚——可晚了，
太晚了。我怕，她拒绝了我。
可怜她的泪，我比圣徒更有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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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进广场。我会被算作
再生者，每片椴树叶，
每块砖都活着，不在乎我，
为最后的告别而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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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路石发烫，街的额头黧黑。
眼睑下鹅卵石冷漠地
怒视天空，风像船夫
划过椴树林。一切都是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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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避开它们注视，
不管好歹我转移视线。
我不想知道得失。
别号啕大哭，我得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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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瓦漂浮，正午不眨眼
注视房顶。在马堡
有人吹口哨，做弩弓
有人为三一节集市妆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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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子吞噬云朵发黄，
一场暴风反复撼动灌木丛。
天空因触到金车素枝头
而凝固，停止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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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扮演拥抱悲剧的罗密欧，
我蹒跚地穿过城市排练你
整天带着你，从头到脚
把你背得滚瓜烂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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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在你的房间跪下，
搂住这雾，这霜，
（你多可爱！）这热流……
你想什么？“清醒点！”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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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儿住过马丁·路德。那儿格林兄弟。
这一切都记得并够到他们：
鹰爪飞簷。墓碑。树木。
一切都活着。一切都是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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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明天不去了。拒绝——
比分手更彻底。我们完了。两清了。
如果我放弃街灯，河岸——
古老的铺路石？我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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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从四面八方打开它的包袱，
两个窗口悬挂一个月亮。
而忧郁将略过那些书
在沙发上的一本书中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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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怕什么？我熟知失眠
如同语法。早就习以为常。
顺着窗户的四个方框
黎明将铺下透明的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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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夜晚坐着跟我下棋
象牙色月光在地板上画格。
金合欢飘香，窗户敞开，
热情，那灰发证人站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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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树是王。我同失眠对弈。
夜莺是王后，我闻其声。
我去够夜莺。夜得胜了。
棋子纷纷让位给早晨的白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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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一五至一九五六年
马堡
李莎 译
我颤抖。我燃起就熄灭。
我哆嗦。我刚求过婚——
但迟了，我畏怯，然后被拒绝，
她的眼泪多怜悯！我比圣徒有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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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步入广场。可以算作
第二次诞生。每个微小事物
都活着，没有留意我，
在自己离别的意义上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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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板发烫，路的额头
变得黝黑，鹅卵石皱眉看着
天空，风，像摆渡者划过
椴树林。一切都是相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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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无论如何，我逃开
它们的目光。没留意他们的问候。
我不想知晓任何财富。
要逃脱，以免哭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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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赋的本能，爱讨好的老头，
我无法忍受。他从身边溜过
心里想着：“孩子气的爱。真不幸，
必须用双眼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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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进，再一次。”本能对我重复，
像老学究，智慧地带领我
穿过充满灼热树木、丁香和情欲的
纯洁而难行的芦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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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先学会走路，然后再跑。”
他重复。新的太阳从天顶
望着，像是在新的行星上
重新教地球的蛮人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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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使某些人眼盲。另一些——
觉得那黑暗太过刺眼。
小鸡在大丽花丛中刨土，
蟋蟀和蜻蜓，像钟表滴答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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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片游动，正午不眨眼地
瞪着屋顶。而在马堡，
有人，大声吹着口哨，制造弩弓，
有人沉默地准备圣三一节市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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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子变黄，吞噬着云彩。
将至的暴雨挑动树丛的眉毛。
天空烧焦了，坠向整块
止血的金车花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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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我就像外省莎剧院的
悲剧演员，把你从头到脚
完整背诵，并随身携带
在城市中游荡，时时排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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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跪在你面前，拥抱
这片雾，这块冰，这个外表
（你多么美！）——这阵闷热的旋风……
你说什么？清醒些！结束了……被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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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住过马丁·路德。那里——格林兄弟。
长着刺爪的屋顶。树木。墓饰。
这一切都记得并倾向它们。
所有的——鲜活。这一切也都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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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爱的线索！抓住它，并模仿。
但无论你多么伟大，猴子的选民，
当你站在生命神秘的门口，
同样也要宣读自己的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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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在这骑士的聚集地
黑死病蔓延。而如今的恐惧——
从冒着烟的蜂巢般炙热树洞
涌出皱眉的声音和火车飞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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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天我不去那里。拒绝——
比分别圆满。一切明了。我们两清。
若远离火车煤烟，远离售票处，
我又会怎样，古老的石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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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将行李随意分放，
在两处窗口各存一月。
旅客的忧郁爬过书脊，
与一本在躺椅上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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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怕什么？我像知晓语法一般
了解失眠。不幸发生——才会被救赎。
理智？就如月亮之于失眠者。
我与理智为友，但不是它的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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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坐在月光的
镶木地板上，与我下棋，
金合欢散发香气，窗户敞开，
激情，如目击者，在角落渐渐灰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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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树——王。我与失眠对弈。
王后——夜莺。我偏爱夜莺。
而夜在胜利，棋子退败，
我辨认出白色的清晨。
面朝大海，用黑色的眼睛寻找光明。读睡诗社创办于2015年11月16日，诗社以“为草根诗人发声”为使命，以弘扬“诗歌精神”为宗旨，即诗的真善美追求、诗的艺术创新、诗的精神愉悦。现已出版诗友合著诗集《读睡诗选之春暖花开》《读睡诗选之草长莺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