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文章写的是关于北京准备处罚一个卖土豆的个体户，处罚力度还不小，10 万。我们用简单的初中数学就可以算明白算清楚，这个处罚依据是多么的牵强，多么的不讲道理。我们希望后面有报道，「拟处罚」变成「不处罚」，但这个希望未必能够实现。为什么？因为一来实事求是本身就不容易做到，二来实事求是容易让人下不来台。
比如我们可以用坚实的逻辑指出这其中的问题，那么他们必然面对一个两难的困境，要么是规矩错了，要么是人错了。
如果是规矩错了，那就是法律法规的问题，那就要面临修改这些处罚依据。如果是人错了，不说这点事有人要承担责任，就是简单的公开认个错，那都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况且，这一切都是按照正确的程序来完成，程序上大概率不会有什么瑕疵。
即便我们可以说它不合理，但最起码它是合法合规的。
而如果修改哪些处罚依据，程序上就更麻烦了，没有几个月几年恐怕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疫情期间的涨价，被扣上一顶「发国难财」的帽子，唾沫星子喷过来，你连说话的机会可能都没有，更别说让他们知道你也不容易，卖土豆其实没赚多少钱，也更别说让他们理解并相信涨价其实对他们对所有人都是好事了。情绪一上来，完全就停止思考，或者拒绝思考，你说的再有理，耐不住人家根本就没打算听。「法律法规设定背后有考虑很多因素，如果不处罚就会更多的人乘人之危。」这种暗含着法律法规永远不会出错的思维，以及动辄就来个「杀鸡儆猴」式的执法，我不知道会不会落到这种论调支持者自己的头上。我们当然不希望这样的事情落在任何一个人头上，但是如果是有逻辑错误、不符合科学规律的政策规定越多，那么落到每个人头上的概率也就越大。昨天也许是别的人别的事，今天也许就是你自己的事情触碰到了不曾想到的条条框框。所以，法律法规政策制度，本身也必须讲逻辑讲科学，这一点估计没有人会不同意。问题是，有些科学的逻辑需要绕很多的「弯路」才能思考清楚，很多人恐怕第一个「拐弯」就过不去。比如这位朋友，非要问清楚人家为什么要涨价吗？涨价的自由，完全可以不用任何理由就可以涨价。按照他的逻辑，估计完全无法理解已经盖好的房子，那些建筑和人工成本都已经固定下来，都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为什么房价还会十倍二十倍的涨。而且按照他的执念，他也许永远无法理解「涨价是好事」的逻辑。因为他无法认识到，无论是房价上涨还是菜价上涨都在传递着需求信号，这里需要更多的房子，更多的菜——向我开炮（供给）。房价上涨，让很多人看到了市场需求的热度，更让嗅觉灵敏的商人闻到了商机，发现有利可图，于是去建房子吧。增加了供给。就这么简单的逻辑，土豆和房子的逻辑并没有什么两样。他也不理解什么叫「买卖自由」，认为涨到 2 万一斤，买菜大妈能同意吗？他认为涨到 2 万一斤，就是在谋财害命一样，就让大妈吃不起土豆了。可是他完全意识不到逻辑的后面是，大妈完全可以拒绝购买土豆。要么去别人家买更便宜的，要么我干脆不吃土豆，吃其他的。吆喝一个卖价，又没有强买强卖，还是明码标价，爱买不买，买了是互惠互利，不买也没有伤害。但是他又会说，你不处罚他，所有人就都会一起涨价，所以法律才会打击哄抬物价。可是，他的逻辑思考能力又局限在了第一层，没想到更深一层的逻辑是，正因为有这种「哄抬物价」的可能性，所以才要放开竞争。是竞争让「哄抬物价」成为不可能，而不是红头文件的作用。北京这个个体户为什么土豆一天一个价，还要分开档次来卖，前面还不得不亏本卖了一些，那是因为菜市场基本上没有太多的管制，是一个竞争十分激烈的市场。所以我们才看到，个体户很辛苦，但其实赚的真就是辛苦钱。辛苦归辛苦，但我们并不为此就多替个体户说话，因为竞争之下让消费者有了更好更多的选择。自由买卖、涨价是好事、放开竞争，这些逻辑一层一层、环环相扣。在能看到能看懂这些逻辑的人看来，市场的逻辑本身就是一种美，表现出来的各种交易更是一种充满人间烟火的美。而在看不懂看不到这些逻辑的人看来，涨价有罪、赚钱不对，赚多了不行，在我规定范围内少赚点就行。真是，都是一样的眼睛，我们看到是秩序和美，他们看到的却是混乱和不堪。有些法律法规为什么经不起推敲？因为实事求是的确很难。「是」，是真的意思，真谛、规律或者本质。「求是」，是对科学、对规律、对真理的追求和探究。虽然我常常把「零基础无数学，你也可以学好经济学」挂在嘴边，当作一个 slogan。但这些关于市场的逻辑，并不因此而简单，相反，很多逻辑需要经过大量和反复的思考和讨论，才能彻底说服自己去相信。而很可能，大部分人，习惯于教科书式的只记住考试要点，不关心推理过程。
2020年06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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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Jan Steen，School teach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