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资源私有化并不可怕

文丨张是之
怎么看这个问题？昨天有朋友群里问对一篇文章的看法？
文章是公号「地球知识局」出品，这个号的文章总体上还不错，这篇阅读量也迅速到了 10w+。
然而这篇文章有失水准，所传递的观念，从头到尾都是错的，充满了偏见与无知。经过筛选后的评论区也是十分不堪。
然而这样的文章又包装的十分精美，充满了图片、图表和数据，给人感觉则是言之凿凿、收获满满。
像群里这位读者一样，即便是有一定的经济学常识，如果没有扎实的理论功底，也很容易被这样的文章带到沟里去。
那篇文章写的十分用心，引用了很多的史料资料，涉及经济、政治、地理环境等诸多方面。
不过说它从头错到尾，是一点也没冤枉它，因为贯穿整篇文章的逻辑，是中学政治教科书的水平。
再丰富的史料、再精致的图片和排版，也难掩其中的谬误。
整篇文章先给资本、给私营企业、给西方资本家做了一个定性、扣一个帽子，然后开始用各种资料来堆砌，或者说罗列罪状。
比如作者引用一个加拿大社会活动家的观点来支持自己的论述，「允许这些公司进入他们的社区，允许这些私营企业仅仅为了赚钱来管理这些水资源。这将导致更多的贫困，更多的污染。」
简化之后的逻辑就是，企业赚钱将导致更多的贫困，更多的污染。
加拿大这种典型的白左观点，其神经病程度和最近在联合国气候大会上出尽风头的傻妞不相上下，有的一拼。
如此明显的逻辑跳跃和错误，竟然也好意思拿来引用。
文章还有一处细节比较有意思，是这样写的：「21世纪初，柏克德公司控制玻利维亚的科恰班巴市的供水之后，将水价提高了200%，老百姓连自来水都喝不上……」
看到这里我差点笑出声来，水价提高 200%，不就是两倍吗？水价上涨两倍，你就敢说老百姓连自来水都喝不上？
这个国家的老百姓该是有多菜？水价上涨两倍，就活不下去了。
水价上涨，自由市场之下，老百姓提供的其他服务也可以涨价，绝对不至于水价涨两倍就成了喝不上水的罪魁祸首。这个锅显然甩的太无厘头。
而且作者为了达到强调的效果，使用的是 200% 这样的数字，看上去更专业，也更有视觉冲击力，实际上就是两倍而已。
退一步说，水的作用的确对人体至关重要，但水资源的短缺程度远没有作者描绘的那么可怕，水的使用支出占一个家庭的开支也不至于那么凄惨。
他们有数据，我也有。
只不过我的数据来自于我 2015 年的一篇文章，我自己做的一个简单的估算。
2015年的北京水价是每立方米5元，也就是1000升水5块钱。1升水是多少钱呢？是5/1000元，5分钱都不到，而是5厘。
京东上一桶4升装的农夫山泉桶装水是多少钱呢？7.5元，1.875元/升。
那么烧开1L 水需要用几度电呢？理论计算约需要0.09度，实测耗电量约为0.1度。假设每度电0.5元，烧开1L 水需要5分钱，加上自来水的成本，烧开1L 自来水的成本：1L 自来水5厘，加烧水用电5分，总共5.5分钱。
农夫山泉 1L 可以直接喝的水售价 1.875 元，是喝 1L 烧开的自来水的多少钱呢？187.5分/5.5分=34。

也就是说，享受农夫山泉的成本是喝烧开的自来水的 34 倍。

同样在京东上一瓶2L 装的可口可乐售价是6元钱，每升大约是3元钱吧，300分/5.5分=54.5。喝可乐的成本是和烧开的自来水的54.5倍。
好了，农夫山泉的销售额是多少呢？查不到确切数据，有文章说的是「农夫山泉如何做到年销售额130亿？」姑且认可这个数字吧，130亿，应该是人民币吧。
那可口可乐呢？可口可乐2014年净营收459.98亿——美元。
划重点，喝农夫山泉的成本是喝烧开后的自来水的 34 倍，喝可乐的成本是 54.5 倍，而且农夫山泉和可口可乐都是非常能赚钱的企业。
大概的估算说明什么？说明水根本不值钱，可口可乐的销量在那摆着呢。
北京今年的水价不知道，就假设说比 2015 年的水价 5 块钱一吨涨了两倍，也就是 200%，北京人民就喝不起水了？
你说北京人民会有怨言我信，可有人跳出来说喝不起水了，估计没几个人会搭理他。
怎样喝得起自来水，喝得起矿泉水或者是可乐？
很显然，答案并不在于摁着水价不让它上涨，非要规定一个基本价格，保障大家都喝上自来水。
正确的做法是，让大家都去创造自己的价值，服务别人，赚别人的钱，然后用赚到的钱来买水、买可乐。
这个过程，我们可以简称为是「市场的过程」。
市场的过程，我们都看到了，喝可乐的成本是喝开水的五十多倍，但今天生活在帝都的人民，大概还是能享受的「可乐自由」这个阶段吧。
说回文章本身，像这样的描述充满了对资本的偏见和误导。
资本总是趋利和扩张，在一开始的高效、透明的水资源开发之后，资本终究要在公共领域露出自己撕咬平民的锋利爪牙。而不断放权的拉美政府，这时候已经再也无法对他们进行任何监管了。
注意这几个关键词：公共领域、撕咬平民、锋利爪牙。
这样的描写很有画面感，加上公共领域的情怀加持，很多人看到这里都要为作者拍手称快了。
然而这样的描写徒有画面，毫无逻辑。
资本趋利天经地义，扩张也是现有市场需求后有供给产生，逻辑上不断放权的拉美政府，做的非常正确，因为本来就不需要什么监管。
假如可口可乐配方真的像传说中的那样从未公开的话，美国政府如何监管可口可乐的配方是否符合健康标准，是否符合监管要求呢？
消费者有监督、监管的能力，市场也会发展出具备监督监管的公司，事事处处希望政府监管，那是把消费者当傻子。
但问题到这里还是不能完全让人明白，为什么都私有化了，后来还是出现了很多问题，没有走上正途。
对，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作者的资料梳理给了我们观察和思考的窗口：
20世纪末，在此起彼伏的夺回掌握在外国投资者手中的核心资源的呼声当中，拉美国家新左派陆续上台。这股势力明确提出反对新自由主义，减少社会不公，特别是结束跨国企业对水权的垄断，拿回水权。
比如1999年委内瑞拉查韦斯上台之后，委内瑞拉开始采取强硬手段将水资源和石油等资源国有化，收回了水权。其他拉美国家没有那么强硬，但也选择了通过收购外国私人水务公司，曲线实行国有化。
2004年，乌拉圭通过法律禁止水资源私有化。2008年，厄瓜多尔明确立法规定饮用水公平分配的原则。拉美国家陆陆续续结束水资源私有化运动。苏伊士运河集团的巴西和阿根廷子公司也被当地收购了。
拉美荒唐的水资源自由化闹剧终于落下了帷幕。
但延续多年的水资源私有化仍然对这些亡羊补牢的国家造成了伤害。
强制国有化的国家与西方关系彻底破裂，温和收购的国家则付出了高昂的收购价格，一来一回被大公司赚了两笔钱，买单的还是贫穷的老百姓。
关键词：新左派、查韦斯、公平分配、结束私有化。
答案很显然，流氓上台了。
流氓上台，管你什么契约精神，管你什么自由，他们这些统统都不要。要的就是流氓本身。
可你看看今天的委内瑞拉，原本富裕的国家，都被折腾成什么样子了。（以前写过一篇《今夜别哭，委内瑞拉》）
一纸命令就可以轻易收回别人很多年真金白银的投资，明眼人一看就是政客的流氓行径，在此文作者眼里竟然是应该得到肯定和鼓励的。
所以我说，此文就是史料的堆砌，却丝毫看不到对问题的剖析。
马云说，「今天很残酷，明天更残酷，后天很美好，但很多人死在了明天晚上。」
这句话同样适用于本文和大多数私有化改革的进程，从非市场制度走向市场制度，本身就是纠正原来的错误。
本身就需要时间，但着急的人们今天私有化，明天就想看到效果，这怎么可能呢？
而正要快看到胜利的时候，效果开始出现的时候，又重新剥夺了人家的权利，耍起了流氓。
重新走上错误的道路，还反咬一口，说当初就不应该私有化。
这个过程我们再梳理一下就是这样的：
第一阶段，水资源处于无主状态、公地悲剧的阶段，浪费、污染严重；
第二阶段，有人给出私有化的良方，公司赚钱、水质改进，价格提高，进入另外一个水资源资产化的轨道。但这需要时间来纠正原来的公地悲剧遗留问题。
第三阶段，正当市场逐步寻求各种解决途径，并且开始初见成效的时候，政治、左派、民粹等等影响民意和决策，无限放大问题，使得私有化被迫放弃，资本家的投入打了水漂，使得水资源重新回到了公地悲剧状态。
第四阶段，反咬一口，你们看，我说吧，公共事业、水资源不能私有化，今天的问题都是私有化带来的。殊不知，TNND，公地悲剧就是最开始问题的根源，你私有化不贯彻到底，不坚持到天亮，又回到了公地悲剧阶段，反倒是怪罪到了私有化的头上。
流氓有文化，大概就是说的他们。
所以，如果没有扎实的经济学理论护体，没有坚持在思考问题上的逻辑一致性，就很容易被这样的看上去很扎实的长文唬住，很容易被带偏。
我们都不希望加拿大那种白左观点获得支持，也不希望拉美国家那些政客的流氓行径得到鼓励。
本文阅读量不会达到 10w+，但你的转发仍然会帮助很多人树立正确的观念，远离谬误和流氓。谢谢。
2019年09月26日
题图：Rene Magritte，The seduc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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