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壁赋：最精彩、最可爱却最难懂的苏东坡
此文为蒋勋老师“《赤壁赋》四讲”之三，相继刊发，敬请关注。
一千多年来，一位文人用书法写的一部作品，对后世产生了如此大的影响。
所谓的影响是说，一个人用一生所领悟到的东西，变成的一篇游记，带领着大家好像透过这个游记去观看生命、观看自然、观看历史。
苏东坡看到的是他内心世界的一个“赤壁”——年轻时和大家一样都想要征战天下，都想要打江山，可是到了中年，受过人生最大的污辱和灾难之后，他回来重新领悟，什么是江山、什么是征战。
这篇游记变成了一种历史的观察。
在同一年苏东坡写的《念奴娇.赤壁怀古》中，他说“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他其实已经告诉我们说，这么伟大的英雄人物，其实也就过去了，什么担心会留下来。
因此他总是在这样的一种状况里对比。他形容曹操，因为曹操是赤壁之战里面最伟大的英雄，他说“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当苏东坡说连这样的人都“而今安在哉”的时候，我们走过这个历史的战场，你忽然就会有一个放下的东西。
我觉得人生里面有很多的机缘，让我们可以放下，有的时候是读经，有的时候是看历史，可是，我觉得更具体的是事件本身。
我们说，回来做自己是很难的事情。
就是说我这个人最希望的是什么？最后他发现说我其实并不想做曹操，我也不想打江山，我也不想去跟别人征战，觉得在这样明月清风的晚上，不是很好吗？
那回来就做自己就变得很简单了。
我们看到他最后说“渔樵于江渚之上”，做渔夫、做樵夫，与河虾麋鹿为友，
在中国的美学历史上，有两个人物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是渔夫，一个是樵夫。
比如说严子陵，帮助汉光武打下天下以后，他就去钓鱼去了。这种人都是高手。
一等一的人反而在山林里，这个文化很特别，就是他最有文化的人，最后都是隐居山林的。
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
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关于“无常”的讲述，还是建议看视频，听蒋勋娓娓道来吧。）
我想《赤壁赋》很精彩是到中段的时候，忽然出现很哲学性的讨论。这个部分是我们读《赤壁赋》最不容易懂的部分。……我的建议是用自己的生命来看。
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食。
今天我到了台北故宫博物院，我看到苏东坡的《赤壁赋》，一千年来他还在那里，你忽然发现，苏东坡不是死了一千年吗？可是他还在。所有人都在读他的，甚至他的文章翻译成世界各国的语言，他的生命继续在扩大，在影响，在发生。
苏东坡好像在一个历史或者哲学的高峰，他要给我们下一个结论，这个结论到底是什么？我们今天不揭晓，我们下一个单元才会说。
在这里插进一件有趣的事情。苏东坡最可爱的地方是，我们都觉得他这个人读这么多的佛经经典，哲学领悟这么高，他一定是一个非常豁达、然后人生什么都不争的。可是……
米芾《紫金砚帖》：
苏子瞻携吾紫金砚去，嘱其子入棺。吾今得之，不以敛。传世之物岂可与清净圆明本来妙觉真常之性同去住哉？
我觉得这里面有两个苏东坡。一个在人世间，对所有美好的东西很爱的苏东坡。还有一个是在知识上领悟的苏东坡。
我们今天读《赤壁赋》，下一个单元我们会做最后的揭晓，我觉得苏东坡是在入世很出世之间。他告诉你说，我对人世有很多的爱，有很多牵挂，有很多舍不得，可是最后你还是要知道，你还是要舍。
苏东坡有两个，在舍得与不舍得之间，我们看到了苏东坡最动人的部分。这个才是《赤壁赋》最可爱之处。就是说，他其实有做得到跟做不到的部分。这才是我们看到最完整的苏东坡。
附录：
林语堂在其名著《苏东坡传》中的评述说：
无可救药的乐天派，伟大的人道主义者，亲民的官员，大文豪，新派画家，大书法家，造酒实验者，工程师，假道学的反对者，静坐冥想者，佛教徒，儒学政治家，皇帝的秘书，酒鬼，厚道的法官，坚持自己政见的人，月夜游荡者，诗人，或者谐虐的人。
视频取自台湾电视节目《殷瑗小聚》之“中国美术史”
蒋勋美学专题：
編輯/彭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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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如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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