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所通行的书法培训班,其实本质上是一种“书法素描班”,追求一种极致的形似,并以此为成绩的评判标准。此大谬矣。
因为,这种理念是以字形来决定用笔,也就是说怎么用笔都是迁就字形而来的。这是当代书法与古法最大的分歧。如此“扬镳”,必然导致书法的“分道”。
越写越不古,也就不足为奇了。
但其实,真正的书法大家,取道截然相反:先有笔,而后才有字。
领悟了这层道理,才不会幼稚的叫喊:“写字就是写字,你就告诉我这个字怎么写就是。”须知,书法不是识字课,是笔课。
近日读国腾飞发表在《中国书画》上一篇《“拓而为大”——从笔墨角度看明末“三株树”大字行草的书写变异》的文章,谈到王铎结字之秘,观点切中此肯綮,殊为难道,特摘录段落片段如下:
康有为曾言:“元康里子山、明王觉斯,笔鼓宕而势峻密,真元、明之后劲。”将王铎归为明之后劲,应当是言符其实的。尤其是用“鼓宕 ”来形容王铎大字行草 书的用笔,可谓恰到好处。一个“鼓”字有两方面的理解:一方面为高起、突出的意思,也即评价其用笔圆润厚重,有古拙意味,符合古法;另一方面是振作、催动之意,这是评价其书写节奏变化大,有一种鼓舞、振奋的意味;与“宕”字相合,在其作品当中显现出来,也符合其作书示人的表现。王铎对于起笔的形状并不关心,因为他并不是“因形赋笔”,而是“因笔留形”,也就 是书写时,并不是先在大脑中有一个起笔形状,然后考虑如何下笔,而是先想如何下笔,至于一笔下去能构成什么笔形,并不是他最关注的。“既生”二字几乎相当于一笔书,王铎在书写的时候,既不想明显地作一笔书,又要尽量减少起笔的次数。“闻遍”二字中,几乎所有的起笔都是藏锋逆入的,留下的笔触都是圆笔,不见笔 锋,但留下了笔画的“鼓胀感”。“节过”二字用笔较轻,基本是笔尖部分完成,笔笔不同,落笔形态与方向各有变化。“到处”二字是王铎最轻盈的一种写法,几乎只用锋颖来完成。有时为了造势,也欲显露笔形,但王铎并不使用顿挫去强化起笔,而是按照笔势需要的方向先大胆落笔,然后通过微微的提笔来将毛笔转换到行笔的方向。如“予年”二字。有时这种提按也会过火,如“夜”字第一横落笔过重之后,为了能够顺利向右行笔,索性将笔直接提起来,到了末尾又另起一笔;“书”字第二横也落笔过重,行笔时大幅度地把笔提起来,形成鲜明的粗细变化,而且保证了行笔质量。王铎的行笔很大程度上汲取了米芾的智慧,如米芾在其法帖中曾经记录了自己对于笔法的体会:学书贵用腕,谓把笔轻,自然手心虚。振迅天真,出于意外。所以古人书各各不同;若一一相似,则书奴也。其次要得笔,谓骨筋皮肉,脂泽风神皆全,犹如一佳士也。三字三画异,故作异;重轻不同,出于天真,自然异。又书非可使毫,使毫行墨而已,其浑然天成如薄丝也。又得笔则虽细如棍发,亦圆;不得笔虽粗如椽,亦扁。此虽心得,亦可学;入学之理,在先写壁,作字必悬手,锋抵壁,久之必自得趣也。(米芾《宝晋英光集》上册,清钞本,卷八,第六页)学习书法贵在用笔,米芾指出,不求“一一相似”的实质就是不要“因形赋笔”,首先要懂用笔之理,在此基础上,只要写得自然,定能浑然天成。
国腾飞此文段落,惜乎未能就此展开,因主题所限,未涉及字形之下,真正的笔法内核是什么。现在的书法教学理论和方法,是一本字帖一个班,一个书家一个系统班。很多热爱书法的朋友,不断的报班学习,貌似要学一个完整的体系,当然未尝不可,但书法要解决的首要问题,是用笔。不懂笔,写字不见笔,学一千个培训班也只能适得其反。上面转摘的这段论述,如明白——并不是“因形赋笔”,而是“因笔留形”——就是一大收获了。至于米芾所留下的练笔之法,我们曾经有专文介绍,各位老书友,是否还记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