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轶事】杜拉斯和她的最后的情人扬 | 钟钟

他向杜拉斯走来，他对她说："我认识你，我永远记得你。现在，我是特地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时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他是杜拉斯的年轻的崇拜者--扬.安德烈亚，杜拉斯最后的情人。

杜拉斯和她的最后的情人扬

钟钟

1.写信七年换得见面缘份

扬是大学哲学系的年轻教师，一天，在他住的小城的大学里，人们给作家杜拉斯举办了一场讨论会。会上放映了根据她的作品改编的一部电影，这部电影他已去巴黎看了十多遍。他没有向作家提问题，而是跟她谈起了两个镜头。当大厅里的人走光的时候，他过去请她签名。他问她是否可以通过她的出版商给她写信。她答道："不如寄到我家。"并把地址给了他，居然有如此直爽的女人，他大为震惊。

他每天都给她写信，写了七年，还常常寄礼物给她，她始终不理不睬。他写信给她，介绍自己的情况，表达爱慕之情,她呢?根本不信,给她写信的文学青年海了去了,她随便弄点版权就够谁挥霍富贵一辈子,怎么还会相信有人真爱她人呢?于是就不回信,并且俩人根本不是一个国家的,岁数差好39岁,可以做他的奶奶辈了,按照三岁一代沟的说法,两人差一条银河那么远。扬一点不灰心,他相信写出这么动人文字的女人一定是心灵丰富善解人意值得用毕生去爱慕和爱护的。在他坚持追求的第七年的时候,也许杜拉斯的身边男人都消失了也许她太寂寞了也许她终于被这个认真纯洁的小伙子吸引了,总之她终于回信,就一句话:我愿意让你来到我身边。他明白他寄给她的无数信件起了作用，后来他发现，所有的信都被她收集在一个抽屉里。沉默了七年，这封信给他开辟了一片天地。

一个月后，大学教师扬?安德列亚携着一瓶酒走进了杜拉斯的生活。杜拉斯在卧室的阳台上等他，她看见他到了，他是高瘦优雅的美国人。扬敲门。她没有马上应答，她等了一会儿，没有弄出丝毫的声音，然后才下定决定去开门。

他们拥抱了，他们边喝酒边聊天。听见他说话的声音，杜拉斯知道他早已疯狂地爱上了她，在她看来，他就象天使一般纯洁完美。夜幕降临，他打听哪家旅馆可以住。她说现在是夏天，当地所有的旅馆都满了，他可以睡在她儿子的房间。

那一年杜拉斯66岁，香烟烈酒放荡和持续的悲愤，使她看上去更加老迈也更加倔强；扬比她小39岁，视她为祖母、情人和偶像，他以小男人的卑怯、怜悯和温馨、熨贴消解着她的紧张、恐惧与偏激。

扬整夜整夜地读杜拉斯的小说，他弄到了她当时已出版的所有的书，他被迷住了，竟不再读别的作家的作品。从此灵魂出窍，成了她的文字的奴隶。读她的作品时所产生的感情，使他激动得读不下去，每次只能读两三页，然后一边默诵一边在大街上踯躅。

2.时而纠缠时而出逃

杜拉斯把扬养在家里，当他是情人、秘书、助手、读者、奴隶、佣人、出气筒。她要他帮她打字，开车去海边兜风，干杂活，打扫卫生。扬也反抗，出逃，然而最终还是回来。始终纠缠。

"你滚吧！滚出我的生活。""你以为自己是谁？你觉得自己变成作家了吗？""你回来吧，遇见你是我的命！"杜拉斯粗鲁地骂扬。扬受不了，他离开了，杜拉斯孤独地等他的信或是电话，但什么也没等到，在绝望之中，她只能用写作来打发时间。她爱他，因为爱他而感到痛苦，只要一想到这份非同寻常的爱情，她就产生了写作的动力和潜力。扬又回来了，默不作声地陪伴她，忍受她的殴打和辱骂，忍受着她的恶毒，有时她会天真而又迷惘地问他：我为什么这么恶毒？扬只是沉静地微笑，等到他再次受不了时，他会再次离家出走。

在扬再次离开后，杜拉斯着急得快要发疯了，打电话给她的朋友，让他们去找他，去火车站的旅馆，去危险的街区，她甚至给街区的警察打电话，想要抓他回来。其实他并没有走远，他总是在离开几天后，又回到了她的身边。他从超市买来了整箱的葡萄酒，他们沉溺于酒精之中，整夜整夜地谈书和爱情，然后做爱，他躺在她的身体上睡着了，像个孩子。他还是会走，在夜里消失，不过早晨他又带着水果和牛奶回来了。她等他，为了等他，她写作，为他而写，她在写连接着他们的疯狂的爱情，爱情中的种种不可能。她将他囚禁在这疯狂的爱情中，作为交换，她把自己所写的一切都献给他，她请他留下来陪她，直到她死去。为了这没有孩子没有未来没有希望的爱，他同意留下，他让她放心，在这世界惟一让他感兴趣的事是"帮助"她写作。

杜拉斯写了一部关于幸福的小说《阿加莎》，然后拍成了电影，她满心欢喜地让扬在片中出演一个角色，她把摄影机当成是控制和征服主要演员扬的一种手段，扬从未演过片子，他开始得很是艰难。杜拉斯显得很专制。"就这样走过来，看着我，不要似乎看着我，只能看着我，我就是我，我就是镜头。"杜拉斯指挥着扬，吸干了扬的血，让他全身心地投入她想象中的世界。

拍摄电影对他俩来说是一种休息，当电影完成，所有的人都走了，他们又恢复了以往的习惯，在黑暗的房间里听海，相爱。他夜里消失的时候，她就等他，一直等到凌晨。

我爱你，我杀了你。我爱你，我离开你。杜拉斯式的老生常谈。不用担心，扬总是会回来的。

3.他是她的生命和作品

杜拉斯病了，她处于极度消沉之中。

医生检查后，发现她有脑栓塞和肝硬化，她从医生的眼睛里发现了不祥，她拒绝所有的疗法，她花样百出地提出：病房价格太贵了，饮食太差，护士太笨。医生也不知道疗程结束后她是否还能活着，可如果不治疗的话她必死无疑。

治疗的第三天，杜拉斯出现了幻觉，她对扬说她看见了窗外的牛，其实那是汽车，她还说看见了矿泉水瓶子里有鱼，看见护士在抽烟。她越来越狂躁，她对扬叫喊："我知道，今天夜里你和一个葡萄牙女人去了波士顿。没有必要撒谎，既然我已经知道了，告诉我事情的真相。"偶尔她也会清醒，她重新回到了童年，看见自己在印度支那，在母亲的学校，哭得像个受到斥责的孩子。然后她又产生了幻觉：黑暗中的酷刑，几百只鸟栖息在枝头，她痛苦地承受着命运，她哭着问扬："为什么是我？"

三个星期后，有着顽强的生命力杜拉斯，治愈出院了。她进入了康复期，又重新恢复了理智。扬带着她去参观了巴尔扎克的故居，还带着她沿着塞纳河岸散步。

她越感到死神离她远去，她就越敢跨越雷池和禁忌。她把扬当成她的布娃娃，她的爱，她的小山羊，还有她的出气筒。在众人面前，她不知骂过他多少次，她喷出那些残忍的词，就是为了让他出丑。而他呢，神经质地笑着，默默地承受这一切，平静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关上房门听舒伯特。

杜拉斯在写新书《蓝眼睛黑头发》，她觉得自己成功地捕捉到了扬.安德烈亚。她把他固定在纸上，把他关在家里，她说着有关他的一切，最为隐秘的癖好，最喜欢的姿势，最疯狂的欲望。扬本人成了写作的动机。写他，她才开始不再处于那种贪得无厌的饥渴之中，她才可以耐心地等待。她终于能够远离属于她的生活，把他白纸黑字地写下来，正因为写了他，她才暂时地恢复了元气。

4.死亡阻止了爱的继续前行

70高龄的杜拉斯，苍老的手腕上那晶莹碧绿的玉石镯子，那只手指着大海，她母亲以前想征服却惨遭失败的大海，另一只手挽着年轻情人的臂弯。

有一年，杜拉斯身体严重衰竭，昏迷中倒在地上，打碎了手腕上的玉镯。

她母亲当初告诉她：玉镯子不能被打碎，不吉利的，万一碎了要找个地方埋好，才能保佑自己平安。

于是，趁杜拉斯还在医院昏迷，扬帮她掩埋了玉镯的碎尸。

当杜拉斯再次康复出院后，她几乎足不出户，最远也就是走到街口的报亭，看看张贴画上有没有自己的形象。扬成天沉溺于音乐中，有时，在她的要求下，他会把她装进她的那辆汽车，带她去看夜晚的郊区景色。在别人面前，他们争执得越来越厉害了，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厨师的状态，咖哩鸡的做法或是某个记者的名字。他们还要找人去作证。俩人都喜欢暴露他们的这种关系。所有在杜拉斯身上发生的事情都是有意义的，因为这是杜拉斯啊。

杜拉斯的肺气肿病又严重了，这加剧了她的恐惧，她更不能出门了，她的体力难以支撑她下楼，以前她是那么喜欢散步，贪婪地捕捉周围的一切。在精神上，她越来越孤独了，年龄，时间和疾病改变了她和扬的关系，随着时间的渐渐流逝，扬成了她的保护者，护士，超出了情人或是同伴的关系。在她发生呼吸困难住院后不久，她再次动了手术，外科手术让她昏迷，直到半年后才苏醒。扬每时每刻都陪伴在身边，杜拉斯睁开眼睛的时候他都在。

1996年3月3日上午8时，玛格丽特?杜拉斯在巴黎与世长辞，享年82岁。

如果说生命是一场旅行，那么杨就是陪杜拉斯一起走过最后十六年旅程的好伙伴。在生命的垂危时刻她仍不舍地对他说：我要去旅行了，真想带上你。这是杜拉斯最好的表白了。她拉着他的手说:亲爱的,以后你就写我吧?

在杜拉斯撒手西去之后，扬真的就如影子般地消逝了。他一直把自己关在杜拉斯房子对面的一间保姆房里，除了他姐姐有时会来看他以外，他几乎谁也不见，他靠咀嚼他俩的往事来打发注定没有希望的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