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原的172次天问到底在问什么?原来华夏神话的远古脉络藏在这里
文丨舞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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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战国时候的楚国,是一个保留了大量上古文化的国家,所以楚地的神话观和文化背景,都迥异于中原各国,自成一套体系。
这套体系,在屈原的《楚辞》,和近些年出土的各种古墓楚简上都有记载。
本期我们就来探究楚地的上古之秘。
/楚国的来源
要论起立国于江汉楚蛮地区的楚人源于何处,学术界时至今日也是众说纷纭。
但楚人的先祖是谁,其实在屈原《离骚》的开篇就曾点明。
“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
帝高阳其实就是帝颛顼,而颛顼高阳氏为黄帝之后裔,这一点当无需辩驳。
《史记·五帝本纪》集解云:“帝颛顼高阳者,都帝丘,今东郡濮阳县是也。”
濮阳县大约是现在河南省滑县东南六十里左右的地方,加上颛顼死后葬在顿丘鲋鰅山(今河南内黄县境内)。
据此可知,颛顼及其部族主要活动在黄河中下游地区的中原一带。
而颛顼的后人中有火正官职名曰祝融,祝融有后裔曰“祝融八姓”,《国语·郑语》记为“己、董、彭、秃、妘、曹、斟、芈”。
其中芈姓,周灭商后,周成王封熊绎于楚蛮之地建立楚国,楚人从此出现,此即为楚国之始。
《史记·楚世家》:“鬻熊子事(周)文王”,“姓芈氏,居丹阳”。
楚蛮先楚国而存在,楚人因楚国而得名。
建国之初的楚国是五十里的子男小国,楚人也只是指迁徙自中原于楚蛮之地建立楚国的芈姓人部族,即后来的楚公族(贵族)。
起初楚人生活在广大的楚蛮土著之中,与其和谐相处。
后来经过楚人几代几十代人的努力,他们先后融合了土著楚蛮、濮、越族及诸夏旧族,并把这些异族异民变为楚国的子民。
楚人队伍越来越壮大,成了占据整个南中国的强大的楚民族,楚国也成了春秋五霸和战国七雄。
不过,春秋早期,在中原诸夏眼光中,楚国仍然是南方夷蛮国家,不入中原正统文化。
《左传·成公四年》:“楚虽大,非吾族也”。
直到楚成王亲率楚军北上迎战,迫使齐国等与之定下召陵之盟,中原诸国才被迫承认楚的华夏身份。
到了战国时期,周王室更加衰微,中原诸侯国不遵周制纷纷称王。
此时的楚国才蜕去“蛮夷”身份,同齐、赵、韩、魏、燕等国一起共称“诸夏”,且成为“凡天下强国,非秦而楚,非楚而秦”的大国强国。
而在这种文化认同的过程中,神话起到了先锋与核心作用,引领规范着楚人的思想与行为。
这其中,无论是屈原的《天问》还是后世刘安的《淮南子》都可窥见一斑。
/《天问》中的172问
《天问》以富含理性精神的笔调,勾勒一个“混沌开辟”以来,“楚”以前的历史神话世界。
我国散乱的、毫无干系神话体系,在屈原的172次发问之下,井然而有秩序地出现。
众所周知,正统的神话是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而屈原的《天问》便从“天地”的为何是现在的模样开始发问。
《天问》: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暗,谁能极之?冯翼惟象,何以识之?明明暗暗,惟时何为?阴阳三合,何本何化?
从这段话可以看出,《天问》此文首先形成的是对于天地草创之际的认识。
所谓“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这里便是屈原的反问,既然天地未开,谁,又是怎么知道的,人们最初认为“天地”是一片混沌?
据《列子》记载:“有形者生于无形,则天地安从生?……气形质具而未相离,故曰混沌”,又“一者,形变之始。清者上为天,浑重者下为地,冲和气为人”。
“混沌”是一切事物混杂的状态,是一个抽象的概念,包含“气”、“形”、“质”,是古人在形而上的哲学思辨出发的自我推衍。
此为开天第一步。
而天、地之间的关系,则是世界形成的第二步。
如同前文所说,清者为天浊者为地,清浊交汇是造就了人出现的条件,这才有了《天问》“阴阳三合,何本何化?”的发问。
一阴,一阳,一昼,一夜,是天地开始运转,这是世界形成的第三步。
世界形成,那么接下来便是“天地”的布局,也就是神话世界的分布雏形。
“八柱何当,东南何亏?九天之际,安放安属?隅隈多有,谁知其数?”
《河图》有言:“昆仑者,地之中也。地下有八柱,柱广十万里,有三千六百轴……”
这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屈原的问题,而从后来《淮南子》“怒触不周之山,天维绝,地柱折,故东南倾”可以看出,古人的神话体系中“天地”的想象,和最初现实中对于“天地”的认识,是密不可分的。
当然,正如马克思所说言:“任何神话都是用想象和借助想象以征服自然力,支配自然力,把自然力加以形象化”。
创造与斗争是神话的主干。
如果仅仅从文献的角度来看,女娲神话比盘古神话更早,也更具代表性。
因为盘古之说源于东汉,甚至严格意义上并非诸夏神话,而女娲神话的形成,却脉络清晰,有迹可循。
/《淮南子》与女娲神话
在《天问》中,屈原已经早早提出这样的问题:“女娲有体,孰制匠之?”
意思就是说:既然说人类是由女娲创造的,那女娲本身也已经具备了人的体形,那她又是哪里来的?又是由谁创造出来的?
由此可见,起码在屈原生活的时代,楚国已经盛传女娲造人的神话。
而《山海经·大荒西经》中记载:“有神十人,名曰女娲之肠,化为神,处栗广之野,横道而处”。
也就是说,《山海经》中出现了女娲化生人类的神话。
《淮南子·说林训》中说:“黄帝生阴阳,上骈生耳目,桑林生臂手,此女娲所以七十化也”。
似乎也在确认此前已经存在女娲化生人类这一神话的事实。
《山海经》大体是战国中后期到汉代初、中期的楚国或巴蜀人所作,它在时间维度上恰好跨《天问》到《淮南子》、《史记》产生,在空间维度上又涵盖了楚地。
但无论《天问》还是《山海经》,都提到了女娲造人的情节,里面并未提到补天的事儿。
直到《淮南子》才开始出现关于补天的情节。
《淮南子》:“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爁炎而不灭,水浩溔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淫水。”
可以说《淮南子》这段文字既是对女娲补天的最早记载,也是最为详尽完整的记载。
那么,淮南子和楚地又有什么关系?
我们都知道《淮南子》是淮南王刘安主持编撰的,刘安是汉高祖刘邦之孙,是汉武帝刘彻的叔叔,其封地淮南正是原楚国的范围。
并且他本人对屈原及其著作十分感兴趣,还曾非常专注地进行了研究,著有《离骚传》一书,可以称得上是屈原研究的专家。
生于楚地,长于楚地,又仰慕屈原,如果说刘安主持撰写的《淮南子》未受楚文化影响是不可能的。
所以,整个女娲神话形成的源头可能就是在楚地。
而为什么最后女娲神话会扩散到整个华夏,这从史记中可以看出。
《楚世家》载:“季连生附沮,附沮生穴熊。其后中微,或在中国,或在蛮夷,弗能纪其世。”
这寥寥几个字却包含着巨量的信息,它清楚地表明了楚地原居民向中原和其他地区迁徙的过程。
文化和神话正是在这种迁徙中碰撞、融合,最终发展成新的面貌,以示后人。
神话是楚国强大的武器,楚国在实行土地扩张、民族融合、兴邦强国加、回归华夏的过程中,都赖于对民族神和外来神的信奉,都赖于不断学习各族文化精华。
楚神话接受了外来神话的影响,特别是对华夏神话及黄帝的认可,客观上促进了民族文化与民族共同心理渐趋统一,为统一的“华夏族”的形成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而这,也是上古神话较之近现代神话最大的不同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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