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人说课 / 开普饭

愚人说课

作者：李广生

我从不认为自己“愚”，虽然模样有点“蠢”。有人说，不承认自己愚，往往是真愚，就像傻子从不认为自己是傻子、疯子也从不认为自己是疯子一样。但我还是希望与“愚”划清界限。

三年前，一位教师找我说课，因为他接到上公开课的任务。同样的事，以前叫机会，大家争着干，而现在叫任务，甚至叫负担。她带着写好的教案，让我帮着看看，问我：“您看我这样设计行吗？”我打开教案一看，教学目标一栏空着，问她为什么，她说：“您先帮我看看这样设计行不行，如果行，我再把教学目标补上。”我看都没看，就把教案还给她，说：“您先告诉我教什么，我们再讨论怎么教好不好，如果您还没有确定教什么，怎么教从何谈起？”“教什么？”她很疑惑的看着我，“不就是教这篇课文吗？”“这篇课文有什么值得您教的？”我问她，“字、词、句、段落、篇章、语法、修辞、结构、主旨，哪些是您想教的？”她没有回答，显然是在思考，我接着说，“都教吧，肯定没必要，更没时间，教什么、不教什么？”

她带着教案离开了，说过两天想明白了，再来找我。临走前，我用一个比喻告诉她我的想法：由顺义到平谷有四条路，自南向北依次为，京平高速、顺平南线、顺平路、昌金路。四条路的终点都是平谷，但是平谷的不同方位。去哪决定选择哪条路——去平谷南部，比如马坊，那就走顺平高速或顺平南线；去平谷中部，比如县城，那就走顺平路；去平谷北部，比如大华山，那就走昌金路。教学设计其实就是路径规划，简而言之就是选择哪条路。平谷虽小，南北亦有几十公里，就像这篇课文，寥寥几百字，却蕴含着丰富的教学资源，究竟教什么，值得思考。去哪，决定走哪条路；教什么，决定怎么教。

两天之后，她又来找我，教学目标一栏，写的满满的。我看了之后问她：“您为什么确定这些教学目标？”看她满脸不解，我又换了个说法：“您为什么教这些？”“我参照了课标。”她说。这是很明显的，就连我这个对课标不很熟悉的人都能看出其中的课标痕迹。“课标告诉我们教什么和教到什么程度，但没告诉我们为什么教。”我说。“什么叫为什么教？”她追问道。我想了想对她说：“如果一个孩子因故未来上课，他在家里自学，你所制定的这些教学目标他能不能达到？”“如果认真学的话，应该能够。”“那你为什么还要教，难道是鼓励他们不认真自学吗？”他一时语塞，盯着教案看了许久。我进一步向她解释，为什么教决定教什么，教什么决定怎么教，这是我认为的教学设计的基本逻辑。我再次用上次的那个例子说明：

现在，您决定去平谷南部，走京平高速，既快捷又便利，没问题，挺好。但是，您为什么去平谷南部呢？您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您想去滑雪，这样没错，因为渔阳滑雪场在平谷南部的东高村，可如果您想看桃花，那就错了，因为桃花在平谷北部山区，您最好走昌金路。为什么去平谷决定您去平谷的什么地方，您去平谷的什么地方决定您走哪条路。在教学上就是，为什么教决定教什么，教什么决定怎么教。

她说，我明白了，确实是这个理儿，为什么教是个更值得深入思考的问题，但从没有认真想过。看她赞同我的想法，很高兴，又继续说：为什么教真是个很关键的问题，这个问题想明白了，教学的思路就打开了。如果只为滑雪，何必大老远的去平谷，近边边的莲花山就有滑雪场；如果只为看桃花，何必去人山人海的大华山，那些人迹罕至的地方桃花同样很美。同样道理，如果只为理解文章主旨，何必小组讨论，讨论半天也讨论不出来，教师直接告诉孩子不就行了，既全面又深刻。如果为眼前利益，考试取得好成绩，教什么、怎么教？如果为了孩子的长远发展，教什么、怎么教？这些都值得认真琢磨。

她表示，自己回去再想一想，想好了和我交流，带着教案离开。三年过去了，一直到现在，我们都没有机会再就这个问题进行探讨。她的公开课我观摩了，效果不错，我还进行了点评。

几天前，在一所学校和教师交流，我谈到这件事。一位年轻教师给我留言，对我的做法提出质疑，他说，年轻教师需要鼓励和指导，不要反复追问。他还说，换成自己，也会这样，不再找我。我就这件事以及这位老师的留言和一位老教师交换意见，可能是太熟的原因，他给我一个字的评语——傻。我不能接受，他说，还可以换个字。我问他是什么，他说：愚。虽然还是不太愿意接受，但毕竟比“傻”文雅了很多。

今天是愚人节，忽然想起这件事，中午没睡觉，整理出来。虽然总想和“愚”划清界限，但还是没有撇开干系。就名之为《愚人说课》吧。祝“教育人生”的朋友们假期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