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小屋里的花
小屋里的花
山东 橘子
路过一个卖花小地摊儿，她一狠心花了八块钱，把一盆米兰抱回了家。安家了，总要添点儿喜庆的东西吧。
她抱着花盆拐过两条路，从一个低矮的拱形门里走进一个破旧的大杂院。这是一个职工宿舍的院落，一间间宿舍褪了漆的木头屋门像积木盒子一样小，一个门紧挨着另一个门，有十来户的样子。她走到尽里头的那一间，用脚尖顶开了门，这就是她的家了。这个像鸟窝一样的家，连六平米也不到。从门口到北墙根儿，步子大的话，三步就能迈过去。一张一米半的双人床占据了大半个房间。房间西侧腾出半米的空儿，安置厨灶，挂一道淡蓝色的布帘子隔成一个简易的厨房。这些都是男人设计的，她可做不来这些。她抱着米兰站在屋里顿时傻了眼，花往哪里放呢?或许听到了动静，男人撩起帘子，一股子炝葱花的味道忽地一下扑了过来。是的，即便是拉着帘子，一做饭也是满屋油烟味儿。男人看了她一眼，“中午吃酸辣土豆丝，你最爱吃的”，她仍然站着没动，男人从帘子底下钻出来，两手在围裙上擦了两把，“怎么了，宝贝儿”，她红着眼圈儿，像孩子一样噘着嘴，“我的米兰往哪里放呢?”。男人挠挠脑袋，在屋里踱着步，事实上他基本上是在原地打转转儿，就凭他那两条大长腿，两步就能撞到墙上。突然他一拍脑门儿，“宝贝儿，我有办法了，你等着”。靠近屋门有一个小窗户，半扎宽的白灰窗台上摆满了他俩的洗漱用品，窗台下是一个木头盆架。男人解下围裙出去了，不大会儿，拿着一块儿木板和几枚铁钉和一把铁锤。她暂时止住了委屈，看着男人忙活起来。一阵儿叮叮当当，小小的窗台上架起了一个空中楼板，男人站在凳子上，朝她伸手，她会意地把米兰递给他。就这样她的花稳稳地登上了那块儿木板。她笑了，除了给花浇水不太方便外，一切都好。
刚买回来的时候，米兰花株挂满了淡黄色的小米粒，几天后浓郁的香味儿洒满了屋子。每天早晨，她都会站在米兰花架下，踮着脚尖儿，伸着脖子，闭着眼睛，使劲儿闻着花香，那一刻，她感觉她是最富有的，像高贵的女皇。
生活毕竟是实打实地过日子，那些小情调充其量就是白菜粉条汤里的几粒味精而已。她不会做饭，和他结婚前一次厨房也没下过。她是家里的独生女，是爸妈的掌上明珠。可她偏偏爱上了这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这爱如此强烈，以至于让她一改乖乖女的姿态，和爸妈闹翻，最后如愿以偿嫁给了他。他们的婚礼没有鲜花，没有婚纱，甚至连祝福也没有。偷偷领了结婚证，她坐在他那辆突突冒烟的摩托车上进了他家的门。你瞧，又一个现实版的痴情女。
那次她心血来潮，钻进那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厨房里，她要为她的男人做顿饭，她觉得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妻子。女人的柔情往往都是感性的，爱，对她们来说是与生具有的本性。但那顿饭她做得并不成功，白花花的米饭愣是让她炒成了黑非洲，锅底还差点捅漏。男人回来看到脸上抹满灰像只小花猫样儿的她，一下把她搂在了怀里。
米兰花到底还是谢了，从那以后再也没开花。米兰喜光，但那扇小窗户无力吸收更多的阳光进来。那几个月他们的日子也异常艰难，单位效益不好，好几个月没发工资了。
这天中午，她站在窗前发愣，有一个人从大院儿东头走过来，是妈妈!她跑了出去，妈妈没有进屋，在院子里和她说了几句话，留给她一卷钱和一个无声的叹息，离开了。
男人决定辞职下海。他和几个哥们儿合伙开了一家信息公司。或许是上天垂怜，公司正常运转，年底就分了红。他把一沓钱甩在她跟前，拦腰抱起她滚到床上，“宝贝儿，你就是我的福星!”翻云覆雨之际，他喃喃到。第二天，他为她租了一所大一点儿的房子，不!是大很多，一室一厅，带卫生间，她再也不用为每天挤公共厕所而叫苦不堪了。搬家的时候，男人一挥手说:家具另买新的吧，她仅从花架上取下米兰，抱到了新家。她把那盆花放在阳台上，春日的太阳毫不吝啬地拥抱着它。
男人开始三天两头不回家了，即便是回来，也是一身酒气，倒头就睡。她心疼男人，无论再晚，也要熬好醒酒汤，让他喝下。她的厨艺越来越好，家里却越来越冷清。
三年后，他们搬进了真正属于自己的房子。宽大的阳台比以前他们那间屋子还要大，欧式装修风格，简约大气上档次。她陆续买了很多花卉，那盆一直陪伴她的米兰挤在形形色色的名贵花草中，像灰姑娘一样寒酸，但她偏偏情有独钟。
住在宽敞的房子里，她的心却越来越孤独，直觉使然，他们的感情走进了一个死胡同里。男人的冷漠和不耐烦一度让她心灰意冷。夏天的一个深夜，五六天没着家的男人醉醺醺地进了家门。放好洗澡水，她转身进厨房熬了碗绿豆粥，“以后少喝点酒，伤身体，你几天没回家了?”“又他妈唠叨!老子累死累活挣钱给你花，除了唠叨你还会干嘛!老子的财运全让你唠叨没了!”。那一晚，她忍无可忍的怒火也终于爆发了，男人煽在她脸上的那响亮的一巴掌彻底让她清醒了。离婚后，她拖着行李箱，装着她的全部家当，离开了那所大房子，那盆米兰也舍在了那所房子里。
很多年以后，当她在城市的某个角落里侍弄阳台上的花花草草的时候，她的心里时常会想起那盆米兰，那抹花香一直留在她心房里，不曾淡去。
责编：丁松 排版：何苗
作者鞠迎春，笔名橘子，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德州市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各大报刊，有作品获山东省职工原创文学大赛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