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进元:师范,我来了
师范,我来了
青海海东 侯进元
九月,来自县城南北二山和东西两个川水沟岔地区的我们,带着师范生的光环汇聚到了县师范学校。
迎着校门,是一栋东西走向面朝北的四层教学楼,绿绿的墙裙,老远都能看得清。
校园东边是一排红砖瓦平房,是学生食堂和洗澡房,食堂分为北食堂和南食堂。校园南边六七间青瓦旧平房是学生宿舍,紧挨这宿舍的是一栋新盖的四层学生宿舍楼。这楼的前面是操场,操场南边还有两座大教室,也是学生宿舍,里面整齐地摆满了一排排高低两层床。校园西边有一栋四层半新小楼,这是单身教师的宿舍,这楼的后面是一排南北走向的小院,隔开的独立的小院是成家了的教师住房。校园中间是操场,安置了几个篮球架、单双杠、软梯等体育器材。操场四周是两米多宽的水泥走道,通向学校各处。路两边栽了好多沙枣树,点缀了一些榆树。这些都是在西北极易种活有旺盛生命力的树种。
看到高高的教学楼,新盖的学生宿舍,我们这些自小在农村生活的师范生,兴奋得像山雀。一走进校园,犹如山雀突然飞翔在江南,心头狂喜,欢呼雀跃。
感觉人生从此将会改变。
新奇带给我们的兴奋,最初往往能完全淹没自己的乡愁。这乡愁往往被年少无知的我们暂时遗忘在脑后,着急地把自己塞进喧闹的县城生活中。
衣、食、住、行,是每个人一生最为关注的四件大事。特别是对出门在外的亲人放心不下的也是这四件事。
衣,当时不要求穿校服,同学们穿的虽说各不一样,但色彩和款式大体一样。男生不是青就是黑,女生衣服带点红。都是一长排纽扣,女生一律长裤。记忆中,女生没有穿裙子的。偶尔见过穿裙子的女老师,也只是在周末穿穿,惹得我们这些农村学生娃们,悄悄驻足偷望,私下谈论。
我长这么大,似乎穿的最多的还是母亲裁剪并用自家缝纫机缝制的农家衣。上师范时,母亲给我亲自裁剪做了一套新衣,那是用青灰色平纹布做成的有四个兜的中山装,穿在身上,舒服、合身、贴心,所以从未嫌弃过,一穿三年,直到毕业,还好好的。
食、住,当然比自家好多了,每餐有肉,饭菜的花样虽不多,也不单调。我们也不讲究,能吃饱就行。常规饭菜:早晨是稀饭或菜汤,中午土豆丝或时令菜(很少做),晚上汤面条。要改善,中午有青菜炒粉条,豆腐,最好的是红烧(土豆炒红烧肉)和牛肉汤,面食有凉面、米饭、炒米饭。最划算的是第二天早上吃昨晚剩下的汤面条,不要饭票,白吃!我们常盼过节,过节时饭菜比较好点,价钱还可以优惠点。
学校虽然有食堂,但没有餐厅,食堂只是厨师们工作,学生们用饭菜票在窗口买饭菜的地方。同学们打饭后,多数人端着饭盒,在食堂附近蹲着吃完,然后洗了饭盒,或回教室,或回宿舍。女生打饭后,都到宿舍吃。有些男生结伴打饭,合伙吃,一人打一样饭菜,两人可以吃到两种饭菜,还能省饭菜票,划算呢!
管理学生伙食的有一个外地老师,为人和蔼,关心学生。中午常问吃饭的同学们:“今天的洋芋丝好吃吗?”同样的问句,不变的外地人语调,常常让同学们哈哈大学。时间久了,有些学生就模仿他的语调回答他:“今天的洋芋丝挺好吃的!”故意把“吃”的语音拉长,还带点颤音,惹得在场的同学们笑个不停。后来这句模仿的话成了校园里的流行语,常被同学们拿来模仿当作闲暇时无聊的笑料。
男生的饭票、菜票有不够吃的,女生会慷慨解囊相助(不用还账的),同学情谊之深可见一斑。也有用节省的饭菜票在学校食堂对换米面或别的食品,带回家,改善家人伙食的。看到家人很香甜的吃自己带去的食物,自己省吃俭用换来的这点回报竟然也将我们自己感动得热泪盈眶!此时,在学校的挨饿受冻,省吃俭用又怕被别人笑话,所谓的丢面子都是值得的,自己不掉价!
开学一个星期,同学们很快从兴奋回到了现实,全身心投入到学习当中。读初中考中考时养成的勤学苦学的好品质在师范学校继续着。将来为人师的使命,在开学报到后两天的入学教育中扎下了根。校长、班主任的连续讲话学习,让我们这些十六七岁的初中毕业生记住了“学高为师,德高为范”的人生奋斗目标。
可是,谁能不想家呢!我们这些初次离家求学的,算是初涉社会的娃娃们,都在独处时常梦回故乡,去吃妈妈的手擀面和酸菜,有时能咂吧着嘴流着口水从梦中醒来。
没上一个月,同学们都丢掉师范生的架子与脸面,从家带来妈妈做的家常菜,与同学们分享自家的味道。不管带来的什么饭菜,都会一扫而光。打开饭盒,很少用筷子,多半是手抓,留在指缝间的不同母亲的味儿,常让我们回味无穷。那种感觉真如“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呢!
乡愁在此时会融入对美味的缠绵之中而被淡化,仿佛宿舍就是家,同学们就是自家兄弟姐妹。
睡惯了自家的大土炕,面对窄窄的钢架木板床,我们这些从农村来的学生都犯难了:晚上从床上掉下来咋办。于是都抢下铺。
担心是多余的,人从床上掉下来的少,从床上掉下被子的多。半夜被冻醒,找不到被子的同学常常是同学们闲暇时取笑的笑料。
学校有一个给学生供开水的地方,那是一个好大的圆形铁桶,半个身躯被砌进水泥砖中,上面只露出四分之一,焊接了一个漏斗式的注水口。供应开水有时间限制,而且只有一个水龙头。三百多人在同一时间同一个水龙头上接水,不抢是怪事,打破暖瓶的事成了家常便饭。后来,打破暖瓶的事少了,是同学们懒得去换瓶胆,其实是舍不得那几块钱呢!大家都来自农村,好多还是山区的。虽然师范生上学是全免费的,可家人每月给我们的几块钱,富裕点的同学也许有10多元的零花钱,这对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家庭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不省着点用不行!
于是,开学后两个多月,大多男生宿舍中的暖瓶成了空空的瓶壳摆件儿。
入秋,天渐渐凉了;入冬,天慢慢冷了。
宿舍没有暖气,不准用各类取暖器。家景好一点的,带来了厚实的棉被或大衣,晚上睡觉就不用两个人挤在一起了。
早上要出操,全校学生在各班班长的组织下,到学校外边的马路上去跑步。学校安排了监督检查的老师,被发现不出操,要受到批评。曾有一段时间,伙食费是根据学生成绩及其他表现分等级发放的,严重的违纪不能评高标准伙食费,所以同学们都按时起床出操。为了节省时间,晚上,都用洗脸盆把洗脸水打来了,放在床下。男生很少用暖瓶的,大多一年四季都用凉水洗脸。
寒冷的冬日早晨,同学们从床底下拉出洗脸盆,用来洗脸的水都结冰了,啪啪,同学们用拳头敲破冰,用冰水洗脸、涮牙。然后一溜烟地跑到操场站队出操。
三年,慢慢习惯了这种生活,不觉得苦了。
这时候,我们才多少懂了点,班主任在入学教育中给我们说的一句经典语录:进入师范,这才是万里长征走的第一步!
三年的师范生活,我们在师生、家人的彼此牵挂中长大。回想师范生活,在我眼前浮现出来最多的是校园里的沙枣树。冬日,枝头还挂着干瘪了的沙枣果,有一种初恋的味道,让我留恋,不能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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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进元,青海省海东市乐都区人,笔名阳光,留意于一山一水,钟情于一草一木,爱好读书写作,喜欢旅游摄影,散文、诗歌等作品在《现代作家文学》、《南凉文刊》、《昆仑文学》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