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煜暄：吃泡面的人
吃泡面的人（小小说）
北京昌平 姜煜暄
从商场一出来，我就傻眼了。一个脏兮兮的中年人，满身满手油渍，蓬头垢面，趴在我的车前盖上，双手捧着一塑料盒的泡面，吃得津津有味，黑黑的脸膛，笑眯眯的眼睛，吃得满头大汗，吃得有滋有味，十分香甜的样子。
好不容易一个大礼拜天，本想多睡会懒觉，老婆偏偏非拽我陪她逛商场不可。我打心眼里不愿去，可又扛不住老婆的不消停的磨叨。女人共同一个臭毛病，就爱狂商场，哪热闹往哪钻，老婆就是其中最典型的，要买啥你就痛痛快快的买，痛痛快快的掏钱不就得了，老婆可倒好，一个柜台一个柜台的看，一件一件的试，不是哪不合适，就是这颜色不合心意。把我腻烦的心烦意乱，又不敢说啥。这年头得罪谁也得罪不起老婆呀，发起飙来再有耐心的人也扛不住，我干脆就坐在休息凳子上打瞌睡，你爱买啥买啥，反正卡在你手里。你说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谁愿意陪着逛商场?如果有愿意逛得，我情愿倒找给他几个钱，也不受这个洋罪。本来我就憋着一肚子火气，一出商场，又突然看见这个不知好歹的人，顿时火冒头顶。更让我气愤的是，那泡面连汤带水的稀稀拉拉撒一车盖子，那可是“宝马”车呀，正一肚子气没处撒，便雷鸣般地吼道：“哎，哥们，你怎么趴我车上吃食呢?我的车是你的饭桌呀?”我故意用“吃食”一词，有些贬低轻蔑他的意思。
中年人腮帮里塞着鼓鼓囊囊的一口面，还没来得及咽，噎在喉咙里，半截面条还滞留在嘴角边，沾着一小片紫菜叶。听见我的吼声，中年人慌里慌张地抬起头，双目错愣地瞅着我，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
我愈加怒发冲冠，“我什么我?”二话没说，上去薅住他的衣领，像拎小鸡似的，把他的头摁在车盖上，顿时中年人的脸像麻花劲似的扭曲着，紧贴在车盖上。我愤然地说：“你给我添干净了。”
“兄弟，兄弟，不要这样的，你听我说。”中年人一张哭皱皱的脸，如挤牙膏似的从嗓子眼挤出一句可怜的话。
装出一副可怜相，以赢得我的同情，没门，我绝不会手软。我大声吼道：“听你说个屁。”话音还没落，身后突然一声大喊，比我的声音还高八度，“住手。”随之，我毫无防备的被甩个趔趄。我晃晃悠悠站稳脚跟，定睛一看，又来一位小个子，和吃泡面的一个模样，一身油渍麻花的衣服，头发像一堆蓬草，满脸灰呛呛的。我轻蔑地笑了，好嘛，又来一个帮瘸子打瞎子的主，我膀大腰圆，身大力不亏，对付你们俩绰绰有余，小菜一碟。我嘿嘿一笑，挑逗地说：“来，我让你俩一起上。”说着我便拉开架势，双拳紧握，气运丹田，马步蹲裆。
“慢，这位大哥你咋不讲理呢?”小个子并没害怕，而是眉宇紧皱，说道。
“我不讲理?把我的车弄得脏了吧唧的，你俩打我一个，还说我不讲理，到底谁不讲理?”说着我就要出手。
“大哥，你不问青红皂白，事情的来龙去脉没搞清楚，就打他，你还明事理吗?”小个子不甘示弱，很强硬地怒斥着我。
“呦呵，倒打一耙了，反倒我的不是了，你简直是强盗之理。”我反诘道。
“你还是回头看看你的车门吧。”小个子手指了指我的车。
“车门?”我不由地回头一看，顿时蒙瞪了。车窗没关。我的心突然慌跳不已，脑袋霎时嗡嗡作响，如五雷轰顶，我的皮包。那里放着所有的银行卡和证件，更为重要的是，车里还放着十万元现金，准备给手下员工开工资的钱。我慌忙打开车门，往座位上一看，一块石头落了地，皮包安然无恙，钱，一分不少。
中年人朝我憨厚地笑了。小个子不满地嘟囔道：“操，为了给你看车，耽误大半天的活没干。”
我望一眼商场门前像小山一样的货物，顿时脸通红，羞臊不已，急忙掏出两张大票递给中年人，中年人慌忙摆摆手说：“我不是为了要你的钱，那我不成了敲诈了吗?”
太朴实了。我不禁感触万分，眼圈有些湿润，觉得对不住人家，亏欠人家了。我和老婆说，你打车回去吧。说完，我脱掉西服，扛起一个大包裹和中年人欢快地干起来。
责编：丁松 排版：何苗
姜煜暄，原名：姜煜宣，中国石油管道公司，大学文化，高级政工师，河北省作协会员，现已退休。80年代开始文学创作，因工作原因荒笔10余年，2007年重新拾笔，在《短篇小说》、《小说月刊》、《小小说月刊》、《小小说选刊》、《辽河》、《天池》、《金山》等百余家报刊杂志发表小说、散文500余篇，多篇小说被选入各种年选本和初高中学考试试题，曾获得冰心儿童文学奖。出版小说集《那年中秋的月亮》、《带着自己远走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