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屁股银行”

一天闲聊，说起家里养过的小动物，历数鸡、鸭、鹅、牛、羊、猪、狗，几乎样样都养过。我们家除了鹅和牛，其他的都养过，数着养鸡的时间最长，搬到楼房之前，鸡是伴随我们时间最长的家禽了。养鸡最初，都是朝着“鸡屁股银行”去的。母鸡下蛋生钱，油盐酱醋针头线脑，包括我们的铅笔盒橡皮擦都是由此而来。春天，如果遇到有牢窝的老母鸡，妈妈就会赶紧准备鸡蛋，有时候，自己家里新鲜鸡蛋不够多，还会到邻居家去借几个。一般，我们家很少去借别人的，倒是常有邻居借我们的，我们家养的鸡多。听说，越是新鲜的种蛋越容易孵出小鸡来。常常找一个放柴禾、器具的空屋或者敞篷，是家人不常去的地方，用软软的麦秸或者干草铺好一个鸡窝，鸡蛋团团摆放，牢窝的母鸡就静静趴在上面，一动不动，就像恪尽职守的站岗卫兵一般，须臾不离。就算是吃东西，常常就在旁边喂点粮食或者其他鸡食，喝点水，老母鸡活动一下翅膀手脚，咯咯叫几声，就重新孵在蛋上，一趴又是一天。如果碰上不需要孵小鸡的时候，这样牢窝的老母鸡，便会被不断的轰起来，无论在哪里趴着，都会被树枝赶起来，被追撵，以至于母鸡趴着的机会就少了，不得不和其他鸡鸭一样跑着吃食了。不太清楚母鸡牢窝是耍懒，还是想做妈妈？是不是属于生理上的机能低潮，需要休息。可是，急于从鸡这里索取能量的人类，不允许鸡这么矫情的歇着，鸡，就是要不断的吃食、生蛋、卖钱。二十一天后，小鸡逐渐出壳，黄色的小嘴啄开蛋壳，一个新生命诞生了。那些在最后一刻不够努力、未能如期啄开蛋壳的蛋蛋，母鸡依然执着的孵在上面，只有被我们狠心扔掉后，牢窝的母鸡才会离开窝，带领着她的一群孩子喔喔的找食吃去。听说，孵不出小鸡的“坏蛋”很有营养，有大胆的人敢于吃掉里面已经成型的小鸡，一想，就满身鸡皮疙瘩。由老母鸡暖出一窝小鸡，大概都是在十多个，如果感觉鸡苗不够，不得不等到卖小鸡的来了，再买一二十个，一般养到四五十只，长大后会有三十只左右的成年鸡。因为成长过程会损失相当一部分：风雨天迷失，黄鼠狼偷吃，被狗咬死，生病死去，鸡瘟横行时，几乎一个也留不下，所以，养鸡长大也看年月。来卖鸡苗的常常有悠长的吆喝“卖小鸡撂----，卖----小鸡撂----阳谷大花鸡”，后来才明白应该是阳谷，以前总听说阳沟。其实，鸡苗都是小黄鸡，唧唧咋咋非常好玩，每次卖小鸡的来，都会围上来一群孩子，听唧唧咋咋的叫，看毛茸茸的小鸡，我们都愿意伸手去摸一摸，甚至要捏一捏，这时候，卖小鸡的就不愿意了：小孩，不能摸，鸡仔容易赖。如果有人买，我们便可以在里面多摸一会，甚至会悄悄的掐一下，看看，使劲后它会怎么叫。我们期待很多人来买，那样，玩的时间就会长一些。新买的鸡苗放在纸箱子里，蒙着一块布。大人不在身边的时候，我们可以时时去看，那个纸箱子，便成了很好的玩伴儿。为了甄别小鸡叫声的不同，让纸箱子在我们手里东倒西歪，里面小鸡的叫声大而惊慌；撒进去一点小米，碎碎的声音里都是欢快。太阳很好的时候，让他们晒太阳，有的很欢快，有的在磕头，闭着眼，缩着脖子，好像站不住的样子。这只小鸡，快了，生赖了，瘪肚了。刚刚冒出一点尾巴和翅膀的时候，小鸡特别容易死掉，不知道什么原因，也许太小，不抗病。其实，鸡的一生都不抗病，人们常用鸡死掉时的短暂来形容死亡的迅速：打一个噗啦就死了。生命的易逝，再也没有比鸡挣扎更短暂的了。养鸡的过程繁琐而麻烦，每天撒鸡，喂食，宿窝，风调雨顺，什么事情都没有。就怕风雨来时，胆小的鸡忙乱里不知道朝着哪里走，到处找失散的小鸡，小鸡还不让抓，不得不练就猫扑本领，抓住小鸡回纸箱子。后来随着小鸡逐渐长大，纸箱太小，盛不下了，这时需要驱赶到鸡窝去的时候，是一个需要全家几天共同努力才能够做好的大事，是小鸡的成人礼。半大鸡，听不懂人话，也看不懂手势，不得不由全家人小心翼翼盛开双臂不断唿扇双臂，嘴里喃喃有词“窝，窝，窝”，待全家形成一个以鸡窝为中心的包围圈，两面是墙，令两面都是人，只有一个洞口可去，最后，无奈的小鸡，一个个不情愿的钻进了鸡窝，里面不停引起一阵阵的骚动，由他去吧。早晚都需要学会钻窝。大概五六天后，他们会自动钻窝，天黑后，用砖头堵上鸡窝门，从此，小鸡变成大鸡了，不用进进出出的搬纸箱子了。也有人家的鸡常年生活在树上，黄鼠狼常常夜里爬树偷鸡，也有夜里打扑克饿了的混小子，拿手电筒一照树上，树上的鸡就站不稳，会噗嗒掉在地下，被人拿走，总之不如宿鸡窝的更安全。鸡长大的过程中，每只鸡都有了名字，鸡的一生大概都会经历一场场风雨。那是夏天特有的风雨，这也是鸡最容易迷失的时刻了。突如其来一场风雨，先把散在各处吃食的鸡打了个措手不及。能够集合在纸箱子所在地的，占少数，先查总个数，如果数目不对，再根据毛色点名，看看到底缺了谁，黑白花的，叫“山水”，小红鸡，小黄鸡，都是高频重名的名，一撮毛，常常有几个，一撮什么颜色的毛才是确定型的。最烦人的事情，当然是下着雨去找鸡，那个草窝去看，那个柴屋去找，场院里的草垛，柴火窝，破缸破瓮，处处都要看，最后也不一定找到，或者是迷路了，到了别人家，于是开始去房顶上喊鸡，跑到谁家一个小花鸡去？您行行好，给撵出来。有时候，会收到邻居反馈的信息，的确有，但是鸡成群，撵不走，有时候，也会被人暪下，然后把她家所有鸡染成一种谁也看不出的颜色，通通成为自己家的了。鸡也很傻，有的也认不出主人，有的也可能因为爱情而倒插过去也未可知。到了秋天，小公鸡就面临被宰杀的危险，母鸡如果勤快的，秋后就会下蛋了。红红的鸡冠子，短促的尾巴，半大小子的公鸡也有另外一番美丽。母鸡秀气一切，叫声也低调，不过，她正以勤快的吃食，为我们孕育着鸡蛋，所以，对母鸡的尊重都要多些，因为她们就是我们的“鸡屁股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