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蕃的权臣时代:王权与相权的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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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吐蕃的权臣时代:03

  上一篇吐蕃的权臣时代:“曹丞相”手里的帝国拼版!里讲到,松赞干布去世后,禄东赞(噶尔·东赞宇松)堪称完美的接过了权利之杖,带领着吐蕃蒸蒸日上。

  他不但将松赞干布未及完善的制度逐步细化,还亲手拿下了吐谷浑,让吐蕃获得了第一块帝国拼版。

  由此,吐蕃拥有了西可染指天山,东可争夺陇右,北可威胁河西走廊的战略十字路口。

  在此后的继续扩张中,吐谷浑成了重要的前进基地,“吐浑部落,数倍居人,盖是吐蕃举国强授,军粮马匹,半出其中”。《新唐书·哥舒翰传》

  为了拿到这块帝国拼版,不但吐蕃倾其所有,毕其功于一役,禄东赞生命里的最后十年,也成了赌局上的筹码。从656年(高宗显庆元年),亲率大军击白兰羌开始,到公元666年(乾封元年)患病去世,禄东赞的绝大部分时间都身在吐谷浑。

  禄东赞的操劳和功绩有目共睹,但这并不能让所有人满意,因为他舞台中心的独舞,挡住了很多人的灯光。

  不管吐蕃王朝是中央集权,还是贵族联盟,王权都是国家政治始终不变的轴心。

  可现在,禄东赞伟岸的身材,不但挡住了群臣,就连王室也成了隐身人。

  芒松芒赞是吐蕃历史上最没有存在感的赞普,各种汉藏史料几乎没有涉及他施政的记载,堪称黑暗中舞者。

  身为最高领袖没有话语权,自然心中不爽,芒松芒赞也曾下场比划一番,但结果实在是有点打脸。

  662年(高宗龙朔二年),藏文史料《赞普传记》记载这样一个博弈:

  “域宋(禄东赞)年髦,由楼美岱类赞继任。不久,彼以心怀逆二见杀。其后,东赞重新出任(大相)”。

  这段只有三句话的记述,写了一段血淋淋的权力轮回。

  662年,王室突然宣布因为禄东赞年老体衰离职,由楼美岱类赞继任为大相。

  可这位新大相屁股还没坐热,就因谋逆被杀,禄东赞重回大相之位,又干了6年,直到颈部患病而死。

  要知道,662年正是吐谷浑之战的僵持期,禄东赞不但忙于督战,还曾奔赴象雄(阿里地区)征集军资物品,以解战争之需。

  哪里有半点“年髦”的迹象?

  此事极有可能是,吐蕃王室趁他长期不在拉萨发动了手段。可惜王室青睐的接班人选,根本无法撼动噶尔家族的根基。

  等禄东赞缓过手来,新任大相便成了政治牺牲品,被人一刀两断。

  以禄东赞的权势,都没想过谋朝篡位,别人想篡位实在是个冷笑话。

  

  好容易把禄东赞熬死了,大相之位空悬,政治博弈再次紧锣密鼓的上演。

  芒松芒赞向把自己心仪的尚论叉木任命为新大相,但6年前的政治惨剧犹在眼前,估计就是赞普任命也没人敢干。

  于是,在一番君臣密议后,任命了禄东赞的长子赞悉若为大相,原因是其“聪俊有如良骏也”

  《赞普传记》记载:“代替继任者尚论叉木,庶民之赋税官吏乃由韦·松囊九章充任.赞普与众论相密商之后,以噶尔·赞聂多布任大相,以其聪俊有如良骏也。并以韦·松囊为见习大相之下僚助理。松囊死,赞聂多布乃独自任之。”

  《赞普传记》里这句“赞普与众论相密商之后”,非常值得玩味。按道理来说,任命大相本就是吐蕃赞普的专有权力,那还用得着密议?

  可现在弱势赞普,强势噶尔的局面,让大相之位成了烫手山芋。

  最终,王室心不甘情不愿的宣布,禄东赞的儿子赞悉若接任大相,让另一个豪门成员,德高望重的韦·松囊担任副手做平衡。可没过多久,年老的韦·松囊便因病去世,噶尔家族再次大权独揽。

  公允的说,禄东赞真是一代人杰,不光自己能力强,养娃也很出色。

  他的五个儿子都不是善茬,尤其是长子赞悉若(噶尔·赞聂多布)和次子论钦陵(噶尔·钦陵赞卓),早早都在老爸的锻炼下成了人杰。

  《旧唐书·吐蕃传》:“禄东赞有子五人,赞悉若、钦陵、赞婆、悉多于、勃论。及东赞死,钦陵兄弟复专其国。”

  如果用一支篮球队来形容噶尔五兄弟,大哥赞悉若的政务能力最强,属于居中调度,穿针引线的组织后卫,四个弟弟都是打手性的英雄,负责终结对手。

  尤其是论钦陵,堪称吐蕃历史上独一无二的军神,纵横沙场未尝一败,是球队中锋的不二人选。

  在分工上,赞悉若坐镇拉萨掌控全场,论钦陵与赞婆(噶尔·政赞藏顿)屯兵青海,同时威胁河陇与西域两个战略方向。悉多于(噶尔·达古日耸)和勃伦赞刃(噶尔·赞辗恭顿)则主要在安西(四镇)活动,负责联合西突厥与唐朝争夺西域的控制权。

  禄东赞的去世,并未削弱吐蕃扩张的势头,吐蕃从一头猛虎,换成了五只饿狼,兄弟齐心着实把唐军揍得够呛。

  赞悉若坐镇拉萨期间,为保证吐蕃对外扩张的力度,延续了父亲的强势手段。

  按惯例,各地贵族首领每年都要齐聚拉萨,首先对天盟誓忠于王室,而后再商量未来一年的大政方针。

  这个本为彰显王室权威的大会,却成了噶尔家族的一言堂,早就该亲政的芒松芒赞,却只能眼看着赞悉若主持,而无可奈何。

  就这样,王权与相权之间的裂痕愈发加深,但王室确实也没什么好办法。赞悉若在朝中独断专行,四个弟弟手握重兵坐镇边疆,其他贵族世家根本没有与之抗衡的胆量。

  

  关键是噶尔兄弟确实功勋卓著,就算王室心里别扭,也找不出借口打压。

  在赞悉若主政的十八年里,他继续对吐谷浑进行政治投资,不但吐谷浑王室里找到了合作伙伴,还力主将吐蕃墀邦公主下嫁吐谷浑新王,扶持了一个吐蕃的小政权。

  通过一系列政治军事手段,彻底稳住了吐谷浑的局势,使其真正成为吐蕃拓展疆域的前进基地。

  670年(咸亨元年)四月,经过充分准备的蕃军,出其不意的穿越昆仑山杀入安西地区,连续攻克西域十八座州县(羁縻州),而后又联合于阗周边的突厥部落,攻陷了龟兹拔换城(今新疆阿克苏)。

  吐蕃声势浩大的攻势,逼得唐朝只能黯然撤了龟兹(今新疆库车)、于阗(今新疆和田)、焉耆(今新疆焉耆)、疏勒(今新疆喀什)四镇的建制。

  显庆二年(657年)凭借苏定方平定阿史那·贺鲁之乱,而从高昌迁到龟兹的安西都护府,被迫迁回了西州(今新疆吐鲁番交河城)。

  西域局面的崩盘,终于让唐高宗痛下决心,他以薛仁贵为帅,打着恢复吐谷浑的旗号出兵青海。

  但早已将吐谷浑吞下的吐蕃,倾全国之兵而来,论钦陵准确预判了薛仁贵的心理和用兵方略,先以一部吸引唐军主力深入,再凭借机动能强的优势,以二十万军人围歼了掩护辎重的郭待封部(“待封军大败,还走,悉弃辎重”),等唐军进退两难时,再集结大军包围薛仁贵的主力,“仁贵退军大非川,吐蕃益兵四十万来战,王师大败。仁贵与吐蕃将论钦陵约和,乃得还。”(《旧唐书·薜仁贵传》)

  这场经典的草原围歼战,便是著名的“大非川之战”,更准确点说应该叫“第一次大非川之战”。因为后面唐蕃在大非川,至少还死磕过两次。

  这场爆发在青海牧场的大战,是唐开国以来,对外战争中的首次惨败。

  吐蕃在此战中,不但彻底打碎了唐朝恢复吐谷浑的信心,还凭此一击,奠定了在周边诸羌心里与大唐分庭抗礼的霸主身份。

  此后吐蕃多次战役中,都获得了诸羌的鼎力支持,正式成为唐朝的心腹之患。

  

  更悲催的是,吐蕃王室再次遭遇重创,676年(高宗仪凤元年)身在盛年的芒松芒赞突然去世,有权继位的王子均为孩童,又是一个主少国疑的局面。

  此时,论钦陵正带兵屯住青海,大相赞悉若则在西域与唐军交锋。赞普去世的噩耗传来,动乱再次掀起。

  象雄故地(阿里地区)爆发了热叶辛库布里布、觉仁祖果叛乱,卫藏的热桑杰崩日叶、库赤聂止松也抗命不尊。

  更危险的是,唐朝得到消息后,也积极筹备第二次征青海,准备趁你病要你命。

  在覆巢之危下,吐蕃王室甚至弱势到,要请噶尔家确定赞普人选的地步。

  《资治通鉴》、《册府元龟》均记载:“吐蕃赞普卒,子器弩悉弄(赤都松赞),生八年矣。有弟生六年,在论钦陵军中,国人畏钦陵之强,欲立之;钦陵不可,与萨若协心,器弩悉弄位始定。”

  由此可见,噶尔家族的权势之盛,甚至到了可行废立之事的地步,只是论钦陵并无“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心,王室才得以保证尊崇地位。

  也就是在此危局之中,芒松芒赞的长妃没庐·赤玛伦挺身而出,开始主持王室大计。

  她先秘不发丧,将亡夫停灵三年。而后又诏赞悉若回拉萨主持大局,停止攻击安西。而论钦陵则在青海,痛击了李敬玄率领的唐军,挡住了外来的危机。

  直到679年(高宗调露元年),完全消除内忧外患后,赤玛伦才遣使通告唐朝,抱着年幼的儿子赤都松赞(也称杜松芒波杰,《新唐书》记作器弩悉弄)坐上了王位。

  在这一系列的变故中,赤玛伦展示了优秀政治家的素质。此后,她将在权臣当道的狭缝中,寻找一条复兴王室的道路。

  几乎是唯一的机会,出现在685年(武太后垂拱元年),噶尔家族爆发了内讧,赞悉若被同族兄弟袭杀。

  赤玛伦牢牢抓住了这个良机,吐蕃王权与相权的博弈,拉开了新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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