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故事:打酒(57集)
近两日,我奶奶虽然不对我爷爷骂脏话了,但还在同我爷爷黑面(两人不说话)。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爷爷拿起竹筒往海碗里倒酒,还没倒上小半碗,竹筒就空了。我爷爷进到房里,从小木箱里取了铜钱,拿上竹筒就朝村西头的老李叔家走去。
老李叔家开有个小卖店,买些酒水、酱醋、食盐等一些日用品。按老李叔的话说,是为了方便村民。确实也是。我们村离街上有三、四里路,有了老李叔的小卖店,大家方便多了。
老李叔六十来岁,两个儿子早已成家分开。他将田地都分给了两个儿子,自己只留一小块旱地种些菜蔬,粮食都是两个儿子分摊。老李叔身体硬朗,田地分给儿子们后,闲得没事,就整了个小卖店。虽然店小,赚不了什么大钱,但一年下来,小钱还能余下几个,老俩口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我爷爷来到老李叔家时,老李叔正在小卖店的檐下阶台上喝酒,小木桌上摆着小半碗炒黄豆。老李叔喝一口酒,又夹一颗豆子嚼嚼,显得很是享受。
老李叔很算计(节省),在我们方圆几个村是出了名的。听说,他煮了一条泥鳅,吃了三天还在腮边!可能是别人夸张了,也可能是真的。但有一点我爷爷是亲眼目睹的。有一年,我们村里挂众亲(集体清明祭祖),杀了头猪,宰了些鸡鸭。老李叔喜欢吃鸭头,在附近也是出名的。那天,他夹了只鸭头,酒喝完了,鸭头才被添掉些汤汤水水。几天后我爷爷到他家打酒,看到他菜碗里那只鸭头才吃了一小节!
老李叔将我爷爷的酒打好,硬拉着我爷爷坐下喝酒。在我们瑶乡,不管你走到东家或西家,遇到主人正在吃饭或喝酒,都要留你吃点或喝点。瑶乡人的好客,是从祖上传流下来的。
我爷爷看看老李叔小木桌上菜碗里的小半碗炒黄豆,就笑着道:“就这么点菜,我给吃了,你和婶子吃空碗?”
老李叔尴尬一笑,对屋里喊道:“老婆婆、老婆婆,快煮朵枞菌(松菇)送来,我同旮巴佬好好喝两碗!“老李叔常将自己的堂客叫“老婆婆“。
现在,刚入四月,正是出枞菌的旺季。我们那地方一年要生三茬枞菌:三、四月间和九、十月间生的是乌枞菌,七、八月间生的是黄枞菌。别看黄枞菌金灿灿的很是可爱,但硕梆梆的没有乌枞菌好吃。乌枞菌还只铜钱大小的时候,用来煮汤或清炒,鲜嫩可口,香甜怡人。
一般情况下,村民采摘回来的小枞菌,大多人舍不得吃,拿到街上卖了,换些铜钱或油米。我们那里离溆浦县城近,经常有收客(收购物品的人)来街上或村里收购,送到城里去贩卖。一些开了“伞“的老枞菌,不好卖,村民才舍得自己尝尝鲜,过过嘴瘾。
不大一会,老李叔的堂客就炒了一小半碗枞菌送到了小木桌上。老李叔看了眼菜碗里的枞菌,问:“老婆婆,你炒了几朵?“
李婶回道:“炒了三朵。“
老李叔不悦地瞪了眼李婶,道:“叫你煮一朵,你怎么就煮了三朵?煮这么多,怎么吃得完!“
李婶不敢答话,有点委屈地进了屋。
老李叔笑着对我爷爷道:“来,喝酒。”
我爷爷同老李叔碰了下,喝了一大口酒。老李叔夹了瓣枞菌,小心的咬了一点点,对我爷爷道:“吃菜,吃菜,炒了这么多,天气又这么热,吃不完就馊了!“
我爷爷笑笑,夹了一小瓣枞菌也学着老李叔咬了一小口。
对老李叔的节省,我爷爷没什么反感,能精打细算过日子,也并非坏事。百人百态,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方式,各人有各人的活法,这是勉强不得的。
就拿我爷爷来说,他喜欢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他常对黑毛狗、田狗儿几人说,人在世上短短几十年,为了什么?不就是上为嘴巴,下为鸡巴嘛!
我爷爷虽然喜欢吃喝,但对刘毛共这样好吃懒做的家伙,很是不喜。我爷爷常说,人为财思,鸟为食忙。吃不穷,用不穷,不劳不作一世穷!
我爷爷同老李叔喝了两碗酒,就再也不肯喝了。
老李叔指着菜碗道:“还有这么多菜呢,不吃就浪费了。“
我爷爷笑道:。如果我把这些菜都吃了,晚上你还不得将被子给蹬烂了!”
老李叔老脸一红,讪讪地笑骂道:“你个小崽子,就你会埋汰人!“
我爷爷回到家时,我太爷爷和奶奶还坐在八仙桌前等着我爷爷。我父亲已经吃饱,独自在堂屋的地板上玩耍,手里拿着我爷爷从街上买来的拨浪鼓,用小手摇动着,发出叮当叮当的声响,乐得他咯咯地娇笑不停。
我爷爷给太爷爷倒了半碗酒,又给我奶奶倒了小半碗,再给自己满满地酙上。
我爷爷喝了口酒,道:“明天我就回黑风口了。“
我太爷爷问:“这么快就走了?“
我爷爷道:“回来也有些日子了。虽然大哥说有什么事他帮我兜着,但也不能太让他难做。”
太爷爷点点头,闷闷地喝了一小口酒。
我奶奶看了我爷爷一眼,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但我爷爷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很多的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