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港湾|清赫|偶遇着喜欢(外二章)
偶遇着喜欢(外二章)
文|清赫
喜欢一个人,不就是因为那人与自己相似,或者他是自己想成为的人吗?我始终坚信,人与人可能并不相识,但灵魂认识灵魂。比如,许多年了,一直秘密喜欢着的村上春树。
秘密着,是不与人说,权当这位拥有亿万粉丝的偶像只为我一人所有,可是,我并不知晓他的星座血型、八卦秘闻,房间手机里也并无丝毫追星的痕迹,但我知道他始终在那里,并一直期待着被我不经意的偶遇。
喜欢村上,并非将自己长久浸泡在他的书海里,或者费尽心机的给那村上味的字里行间加足注解,而是在任何书中偶然读到他的文字,被感动的无比透彻,沉浸其中的须臾之间也宛如青春回光,生发出久违了的百般柔情与单纯,似有若无个分秒,也消解的掉数年平庸与烦忧。
喜欢村上,就越发觉得每一年那些狂欢化了的人们对于诺贝尔文学奖颁发之前的呼声与之后的唏嘘太过可笑,作为一个从不参与任何团体、任何组织,也并无任何职业,记者想要找到他也是难上加难,看起来是孤岛的小说家,村上只是完整的保留了自己的世界,正如他自己所说,他具有打开一扇门,引领别人进入另一个世界再出来的能力,若非如此,过度经营自己迎合他人,那么他美好的青豆、或勇敢的多崎作也会离他而去的吧。
喜欢村上,古稀之年的他在我心中仍是少年,不是吗,对他来说,白发和皱纹本就无力说服和证明他在年龄上的事实,他仍旧爱猫、爱长跑、爱用谦虚又灵巧的文字诉说他心底泉涌般的故事,如同顾城诗作中,白昼里的那颗月亮,不求眩目的荣华,不淆世俗的浪潮。与时间坦然相处,与孤独欣然为友,在自己的文字森林里,看着迷失的人迷失了,等待相逢的人再相逢。
偶遇村上,如同“咔哒”一声关掉了世界的灯,然后才让人有勇气直视阳光。
星辰 星尘
将人生的航船停泊在城市的港湾,总体来说,是件极为被动的事情,比如,有钱也买不到的Hermès,比如,即便抬起头也望不见的漫天星辰。
奔波百余公里就可以裁剪掉夜间多余的灯火,着实是一件极为划算的买卖。是日,待牛羊把落日余晖踩成回家的童谣,等四下阒静到似乎解雇了时间,草原的夜空郑重地清了清嗓子、换上干净的黑色帷幕,全体星辰才肯友情出演。
离开童年多久,就有多久没有诚恳地仰望过星空了。并非可以简单的归咎于遗忘,重要的是缺少勇气。蜂拥着挤进望远镜镜筒里的星星,我并不晓得用怎样的量词、数词和形容词去定义描绘,因为,面对地球以外的所有,人类发明的词汇都显得太过狭隘和幼稚。星空之所以让人震撼,并不是因为它远大于地球上所有沙粒之数,而是由于那每一枚光亮都是无数种可能,无论是当你现在看到它就已经失去了它的相对论,还是它们正在新生着,远比太阳活得更久。每每思考到宇宙的宏观,我们的瞬间与它们的永恒,这总让人深深的感到无力,消解掉了勇气和意义,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你挣扎着的、求取了的,在宇宙的剧本里像个场次间活跃气氛的不太好笑的笑话,或是歌唱家演出时偷偷的一次换气,换掉了,不值得遗憾。每每思至此处,都觉得全世界就此停摆算了,余生仅有50亿年的太阳还能关照我们多久尚不得而知,反正以宇宙时间来计,留给灵长类智慧生物的时间也早已不多了。
回归城市之后的某一天,在书中偶然发现了这样一段话,“我们身体里的每一个原子都来自一颗爆炸了的恒星,而形成我们左手与右手的原子都可能是来自不同的恒星,这是我们所知关于物理最有诗意的事情,我们都是星尘”。当我们并非把自己作为对立面来狂妄的相较于宇宙,当我们骄傲的承认自己原本为尘,当我们在虚无的答卷上写满行动与感动,至此方知,赋予意义本就是自己的事,得分几何就不必忧虑了吧。
下一次,再见星辰,就请以星尘的身份重新介绍自己吧。
从爱情到艺术
我始终长久地审视着爸爸与妈妈的爱情。起初,大学阶段纯真美好的自由恋爱被我认定是成就我们家庭幸福的源头,可时至今日,伴随着自己的成长与思考,我越发确信,开始一段爱情简单的可以被称作本能,而对抗天长日久、柴米油盐的根本动力,其实在于他们仿佛早已左手握右手合成一人,但从来,作为一个个体,他们都被彼此的世界深深吸引着,而这个属于自己的世界,大体来说不外艺术二字。
从小看着妈妈画的油画长大的我,早已习惯了她面对书法作品、雕塑名画、音乐旋律、曼妙舞姿,乃至流云飞花分分钟沉醉、赏鉴到无法自拔的状态,那个时候的她禁止他人打扰,当然,打扰了也无妨,因为她早已“离线”,根本无心搭理。普普通通一张图片,她从构图开始讲起,什么光影色泽、什么意蕴搭配,像是掉进了兔子洞里的爱丽丝,开启了根本停不下来的奇幻之旅,她并非科班出身,却总能说的头头是道,我总是沉默着怀疑这些详解的真实性,后又觉得,所谓审美不过也只是一番自圆其说而已,自我的确信和满足难道不比他人的认可更加重要吗?除照片画作之外,她用时用心最多的便是书法的黑白江山,那日谈到林散之的草书,她宛如追星的迷妹,夸赞先生之作空灵飘逸、瘦劲圆涩,飞白、涨墨之间如诗如画,观之赏之,可增补童年,可慨叹现世,笔墨丹青仿若溢满前世今生,只待有缘人同悟。再论及这位江上老人与“颠张狂素”之别,又是一番连带着人生经历、极致追求的全方位品评,她越是热情洋溢、滔滔不绝,我越是觉得眼前的这枚“天命”之女,生动可爱、丰盈纯粹,在艺术之美中窥见人生,无需他人点赞夸耀,自得自乐悠悠然噫……
想来想去,还是要用“名士风流”四字来形容我父,从前三十余年忙于工作,几乎做到了过家门而不入的境界,如今偶有闲时却仍旧不闲,七弦、长萧声声起,临帖作画又庖厨,他的精力和努力让我一个年轻人都常常自叹弗如、望尘莫及。虽从来高低不服,始终自诩为妈妈的朗诵导师,书法品评时也常常对妈妈的“权威论调”斜眉讥笑,但家里几天就垒起的一摞又一摞习字纸,晨间向晚时时响起的尚且不够完美的箫声阵阵,都是他始终前行的证明,所谓“名士”,即如魏晋士人之风骨,所谓“风流”,即如魏晋文人之雅趣,这是我仍旧认为爸爸还很年轻很年轻的证明,因为赤子之心,从来不老。
艺术这厮本来无用,不过锦上添花而已,若你能在其中成就自己的世界,那便也勿论究竟是谁成就了谁吧。
清赫
本名于清赫,内蒙古赤峰人。毕业于东北师范大学人文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后在内蒙古师范大学取得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的硕士学位,现执教于赤峰学院师范学院,主讲《西方文论》、《外国文学》。作品有《交融与交响——日本现当代作家研究》(与导師合著,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散文集《半瓶心事》(光明日报出版社)。参与内蒙古自治区高等学校科学研究项目《蒙古族史诗的现代阐释与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