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事儿丨赵盛基:母亲如弓
我生不逢时,刚出生就赶上饥荒。
生下我后,母亲没有坐过月子,不到三天就下地干活了,寒冬腊月,凉水刺骨,母亲洗洗涮涮,落下一身病。
没有吃的,没有奶水,我哇哇大哭,母亲把我抱到姥姥家,姥姥给我喂点米汤,襁褓中的我竟然冲着姥姥满足地笑了。
那三年,母亲饿着肚子参加生产队的劳动,有些大胆的人,收工时常常偷块地瓜、掰点玉米什么的拿回家充饥,可母亲生性善良,从来不拿集体的东西。
那时我还不记事,这些都是后来听说的。
我记事后,生活渐渐好了起来,但仍然很困难,主食以玉米饼子为主。我不爱吃,闹着要吃白面馒头。那时的白面要凭票供应啊!就是不凭票,也没钱多买。
为了我和弟弟妹妹,母亲费尽了心思,经常换着花样做些面食。她把白面里掺上玉米面、高粱面、地瓜面、豆面,做成花卷、千层饼、发面饼……而她,吃饭时把菜里的肉挑到我们碗里,自己就着咸菜吃玉米饼子。
似乎,没见母亲睡过觉。
每天晚上,我睡觉时,母亲还在忙活家务;半夜醒来,母亲还在油灯下为我们缝补衣裳;清晨起来,母亲和父亲已经从地里干活回来了,放下锄头,为我们准备早饭。
长大后,我自以为懂事了,却一次次伤母亲的心,做了许多不懂事的事情。
大学毕业后,我在外地工作,每次探家返程时,母亲总是准备一大堆大包小包的东西。我不要,她硬塞,我一把推开,匆匆跑开。她追出好远,追不上,眼里挂了泪花。
母亲从老家来给我们看孩子,一次做饭时,切熟食没用专用砧板和刀具,我埋怨她,她很局促。
由于洗洗涮涮,每年冬天,母亲的手都会裂开一道道的血口子,我司空见惯,倒是妻子每年都给母亲买愈裂霜。
从小到大,无论我怎样伤她,漠视她,母亲从来没有放在心上,依旧对我无微不至地关怀。但对妻子给予她的微不足道的关心,她竟然念念不忘。
这就是母亲。
我和弟弟妹妹都成家后,母亲不但为我们照顾孩子,还要照顾年迈的姥姥、姨姥姥。她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别人,从来没为自己活过。
一直以为母亲很年轻,但我突然发现,母亲的背驼了,像张开的弓一样。开始,只是微微弯曲,随着时间的推移,加之疾病缠身十几年还没日没夜地操劳,弯曲得越来越厉害了。终于,母亲病倒了,再也没有起来。
母亲为我们操劳一生,她去世后,我们想把她的背弄直,可无论如何都没有做到。母亲如弓。她用尽了毕生的力气,让这张弓完成了使命,最终严重变形,再也回不去了。
(已载9月16日《德州晚报》)
■作者:赵盛基 ■编辑:王晓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