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斯. 格吕克的诗《野鸢尾》选15首(米绿意译)

Louise Glück (1943--)
路易丝·格吕克(Louise Glück,1943—),美国当代著名诗人。1943年生于纽约,成长于长岛。曾在多所大学任教。诗集《野鸢尾》(1992)获普利策诗歌奖和美国诗歌协会的W·C·威廉姆斯奖;2003年当选为美国第12届桂冠诗人。

路易丝.格吕克的诗《野鸢尾》(选15首)
                                                   翻译:米绿意

《晨祷》

我看到它与你一起如同与桦树:
我不是以个人方式
与你说话。许多东西
自我们之间流逝。还是
它总是只存在
其中一方?是我
错了,错了,我要求你
是人类———我没有更贫困
相比其他人。但是对所有感情
的缺失,对我来说
是最担心的——我可能还会继续
致函桦树,
如同我的前生:让他们
做最糟糕的,让他们
以浪漫主义埋葬我,
他们尖尖的黄叶
落下,覆盖我。

《花园》
 
我不能再做一遍,
我几乎不能忍受看着——
 
在花园里,细细微雨中
那对年轻夫妇种植
一行豌豆,好像
以前都没有这样做过,
巨大的困难从来没有被面对
和解决——
 
他们看不见自己,
在新鲜的泥污里,开动
没有远景
他们背后是淡绿色的山,被花笼罩——-
 
她想停止;
他想要到最后,
坚持这件事——
 
看她,轻抚他的脸颊
提出停火协议,她的手指
有春雨的清凉;
稀疏的草地,紫色番红花的爆裂中——
 
即使这里,即使在爱的初始,
她的手离开他的脸也生出
一个离别的画面
 
而他们认为
他们可以忽视
这个悲伤。

《宝盖草》

这就是你如何生活当你有一颗寒冷的心。
和我一样:在阴影里,巨大的枫树下
尾随凉爽的岩石。

太阳几乎触不到我。
有时我在早春看到它,从很远的地方升起。
然后长大的叶子盖过它,完全隐藏它。我感到它
在树叶间闪烁,飘忽不定,
像一个人拿着金属勺子躲在杯子的另一边。

生物并不都需要
相同程度的光。我们中的一些
自己产生光:一片银叶
像一条无人能使用的路径,高大
枫树下黑暗中一片银色的浅湖。

但你已知道这些。
你以及其他人认为
你为真理而活,作为一种延伸,爱
所有寒冷的事物。

《晨祷》

遥不可及的父亲,当我们最初
从天上被流放,你制作了
一件复制品,设计了一个从某种意义上
不同于天上的地方,用来
施以教训:不然
就是相同的——两处都美,无法
替代的美——除了
我们不知这个教训是什么。独自
我们彼此精疲力竭。一年年
黑暗的日子紧随,我们轮流
在花园劳作,第一次泪水
填满我们的眼睛,是当地球
雾气般弥漫着花瓣,有些
暗红,有些肉色——
我们从不想你
一个我们在学习敬拜的对象。
我们只知道这不是人类的本性,去爱
仅当爱有回报。

《延龄草》

当我醒来时在一片森林。黑暗
看上去自然,透过松树的天空
布满许多灯。

我一无所知,除了看什么也不能做。
而当我看着,天上所有灯
隐去做一件事,一场火
熊熊烧过冷杉。
然后我不能更久地
凝视天空而不被它毁坏。

有没有灵魂需要
死亡的存在,就像我需要保护?
我想如果我陈述得够长
我会回答这个问题,我会看到
他们看到的无论什么,一部梯子
通过冷杉,无论什么
召唤他们去交换他们的生命-——

想想我已经知道的。
我在一个森林懵懂地醒来;
仅仅刚才,还不知道我的声音
是否别人给的
会如此充满悲伤,我的句子
像哭声串在一起。
我甚至不知道我感到悲伤
直到这个词出现,直到我感到
雨自我流出来。

《恶婆草》

有些东西
来到这个世界不受欢迎
称为失常,失常——

如果你如此恨我
不必麻烦给我
一个名字:你需要
在你的语言里
多一个污点,另一个
方法为所有事
去责备一个部落吗——

因为我们都知道,
如果你敬拜
一个神,你仅需要
一个敌人——

我不是这个敌人。
只是一个策略,为了忽视
你看到的正发生的事
就在这里这张床上,
一个失败的
小范例。你珍贵的花中的一朵
几乎每天都死在这里
你不能休息直到
你攻击到目标,意味着
无论剩下的是什么,无论什么
那恰好比你
个人的激情更坚固——

这并不意味
在现实世界中永远持续。
但为什么承认,当你可以继续
做你一直在做的,
哀悼和指责,
这两件事总是在一起。

我不需要你的表扬
才能生存。我先在这儿,
在你来这里之前,在你
曾种植一个花园之前。
并且我会在这儿,当只有太阳和月亮
留下,以及大海,宽阔的领域。

我将建立这个领域。

注:“witchgrass”的学名应是毛线稷,匍匐冰草。

《晨祷》

日光照耀;邮箱边,分叉的
桦树上叶子折叠,打着褶子如鱼鳍。
树下,白色水仙“冰翅”,“职业歌手”
中空的茎 ;深色
野紫罗兰的叶子。诺亚说
抑郁的人讨厌春天,内在和
外在世界的不平衡。我是
另一种情况——抑郁,是的,但在某种意义上热情
地附属于活着的树,我的身体
其实蜷缩在开裂的树干,几乎是平静的
    在傍晚的雨中
几乎能感受到
树液的起泡和上升:诺亚说这是
抑郁症人的错觉,用一棵树
识别自己,然而快乐的心
像一片落叶在花园游荡,一个代表部分的
形象,而非整体。

《山楂树》

肩并肩,不是
手牵手:我看你
行走在夏日的花园——那些
不能移动的事物中
学着去看;我不需要
穿过花园追
赶你;人类处处
留下感情的
迹象,花
散落在泥泞道路,都是
白色和金色,一些
被傍晚的风
轻轻掀动;我不需要
跟随你到你在的地方,
在被毒害的原野深处,获知
你逃走的原因,人类
的激情或愤怒:还有什么
会让你丢下
积聚的所有?

《绵枣》

不是我,你这个白痴,不是自己,是我们,我们——天空
的波涛蓝得像
天堂的批判:为什么
你珍惜你的声音
当一件事
几乎什么都不是?
你为什么仰望?为听到
一个回声像上帝
的声音?对我们来说你们全都一样,
孤独地,站在我们上方,规划
你们的愚蠢生活:你们去往
被送去的地方,像所有的事物,
那里风安置你们,
你们中的一个或另一个永远
朝下看,并看到一些水的
影像,还听到了什么?波涛,
以及波涛上,鸟的歌唱。

注:绵枣儿,属风信子科

《冬之尾声》

于寂静的世界,一只鸟的叫声
唤醒黑枝间的隐士。

你想要生,我让你生。
什么时候我的悲伤阻碍了
你的快乐?

向前冲
同时进入黑暗与光明
渴求感觉

好像你是一些新事物,想要
表达自己

所有才华,所有生机

从不去想
这可能耗去你所有,
从不设想我的声音是
任何事物而不是你的一部分——

你不会在另一个世界听到它,
不再明显,
不是鸟鸣或人的呼喊,

不是这清晰的声音,只有
持久的回响
所有声音表示再见,再见——

那连续的线
把我们绑在一起。

《春雪》

看着夜空:
我有两个自我,两种力量。

我在这儿与你一起,在窗口,
观察你的反应。昨天
月亮升起在低矮花园潮湿的地面。
现在地球闪烁如月亮,
像死去的物质结着光的外壳。

你可以闭上眼睛了现在。
我听到你的喊声,你喊声之前的喊声,
以及它们的诉求。
我已经向你展示你想要的:
不是信仰,而是屈从
于权威,它取决于暴力。

《四月》

没有谁的绝望如同我的——
 
你没有在这座花园
思考这些事情,制造
另人生厌的外在迹象;男人
锐利地给整片森林除草
女人软弱无力,拒绝更换衣服
或洗她的头发。
 
你们以为我在乎
你们是否彼此说话?
但是我想让你们知道
我期待更好的两个生物
他们被赋予思想:如果你们
其实不会关心对方
至少你们会理解
悲伤分布在
你们之间,充斥所有你们的同类,为让我
认识你们,像深蓝
标志野生绵枣,白色
是木紫罗兰。

《撤退的风》

当我创造你们时,我爱你们。
现在我同情你们。

我给你们所有你们需要的:
土地的床,蓝色天空的毯子——

当我再一步远离你们
我把你们看得更清楚。
你们的灵魂此刻应是巨大的,
不是他们这样
说话的小东西——

我给了你们每一件礼物,
蓝色春天的早晨,
你们不知道如何使用的时间——
你们想要更多,那件
为另一个创造保留的礼物。

无论你们希望什么,
你们不会在花园找到自己,
在成长的植物间。
你们的生活不会循环如它们:

如鸟的飞行
在宁静中开始和结束——
开始和结束,形成的呼应
弧度从白桦
到苹果树。

《月光里的爱》

有时一个男人或女人把绝望强加到
另一个人身上,这被称作
袒露心迹,或者,袒露灵魂——
意味这一刻他们获得灵魂——
外面,一个夏日傍晚,整个世界
被抛到月球:各类银色的形状
可能是建筑或树木,狭窄的花园
猫躲在那,在尘中打滚,
玫瑰,波斯菊,以及,黑暗中,金色
    国会大厦穹顶
转换成月光的合金,轮廓
没有细节,神话,原型,灵魂
充满火焰而其实是月光,取自
另一个源头,短暂地
如月亮般闪烁:石头或不是,
月亮依旧那么像一个有生之物。

《野鸢尾》

在我苦难的尽头
有一扇门。

听我说:你称之死亡
我记得。

头顶上,噪音,松枝变幻。
然后空无。微弱的阳光
闪过干涸的地面。

这是可怕的,生存
当知觉
被埋在黑暗的土里。

然后结束了:那些你害怕的,成为
一个灵魂和不能
说话,骤然结束,坚硬的土地
略微弯曲。我喻为鸟的事物
俯冲进低矮的灌木丛。

那个不记得
从另一世界到来的经过的你
我告诉你我又能说话了:从遗忘中
返回的一切回来
发现一个声音:

自我生命的中心涌出
一股巨大的喷泉,深蓝的
影子投在蔚蓝色的海面。

简介:米绿意,写诗、译诗。现居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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