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冲演义第二回:赵光廷造反爬龙背 张云鹏杀贼入绿林(杨永明)

属猴日,是云南弥勒地区赶猴街的日子。猴街路上,秋阳已偏西,赶街的人已开始转头回家。身穿彝族布褂、20多岁的赵光廷扛了一捆没卖出的扁担刚从绿林道上拐弯处转来,正与四个恶汉相遇。
一个满脸横肉的恶汉叉腰狂笑道:“哈哈,我说赵扁担啊赵扁担,你躲得了初一,就是躲不过这十五,还不赶快把钱交出来!”
赵光廷放下扁担哀求道:“几位大哥,人走运气马走膘,今天实在是没生意,请你们再向东家说说,再宽限我几日,我赵光廷决不会赖账就是了。”
横肉脸:“宽、宽、宽你妈的,再宽你又躲了,还要害我们弟兄跑断腿?今日拿着你,岂会再放你。捆起来,吊他一绳子,让他先悠回空磨秋,再拖回去让东家发落!”
赵光廷被搜身,捆绑,吊到路旁大树上。众恶汉轮流着用有节疤的树枝抽打他, 不一会儿,便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猛地,张云鹏拨开围观人群,闯进去怒喝道:“住手!为何打人?”
横肉脸骂道:“小杂种,关你屁事,你也怕是皮子痒痒了?” 恶奴乙:“三少爷,都说你爱打抱不平,这事你可管不得!” 张云鹏:“你们以众欺寡,恃强凌弱,咋就管不得?”
恶奴乙:“去年他妈死了,借了我们东家杨大爷10块花钱,但他左拖右拖一年不还,还跑了躲债,今日撞见,你说这钱该不该还?”
张云鹏:“钱该还,人不该打!” 横肉脸:“为什么?”
张云鹏:“一文钱逼死英雄汉,难道拖几天就该打?好,我替他还!”
哗!10块光洋丢在地上,那汉捡起一块,“唿”地一吹,又凑近耳朵听听。
恶奴乙:“三少爷行侠仗义,果然名不虚传。不过,这只是个本,借期一年零三个月,牛打滚、马打利,本息利足足20块光洋!”
哗,又10块光洋抛在地上,众恶奴连忙捡起,拔脚想溜。
张云鹏大喝道:“站住!想溜?没门,自古杀人偿命,借债还钱,他欠的已经清了,你们欠他的咋说?要么让他用扁担砍你们一顿,要么我替他给你们松松筋骨。你们大伙说说,咋样?”
众人大声吼起来:“要得!要得!这才公平,三少爷,揍他们!揍扁这些狗日的!” 横肉脸向众人喷道:“吼,吼个俅!小杂种,咋给你脸不要脸?今日你果真是皮
子痒痒了,弟兄们,给我上!”
众恶汉齐向张云鹏扑来。张云鹏施展神威,破山之拳一出,横风之腿一扫,三下五除二便把众恶汉打翻在地,抱头扶肚滚作一团。围观群众还一个劲喊打,恶汉们更是慌神落魄了,纷纷跪地,捣蒜一般地磕头求饶。
赵光廷道:“少大人,谢谢你救了我,得饶人处且饶人,让他们滚吧!”
张云鹏:“既然苦主开口,暂且饶过你们吧,还不把他放下来!挨揍可免,放血难饶,拿出五块光洋给他治伤,也替你们消消灾!”
众恶汉把赵光廷放下来。横肉脸拿出五块光洋递给赵光廷,恶奴们连滚带爬,一溜烟跑了。
赵光廷递过五块大洋:“少大人,这钱我可不能再拿了。”
张云鹏握起赵光廷的手:“嗨,你看你这伤,赶快医好了,一家子还要靠你卖扁担养活呢。”
赵光廷抱拳道:“少大人,此生还不了你这情,我赵扁担白叫了赵光廷!”
傍晚黄昏时分。东山扯白村,赵光廷家。三间茅屋,院中,众恶奴正把赵光廷之父拳打脚踢。
恶霸杨福荣骂道:“老狗,才啃了你几棵玉米,你就敢把我家母猪打死?方圆几十里,谁敢在我杨大爷头上动土,偏偏就你敢闯到我这刀口上来。”
赵光廷父跪地求饶:“杨大爷,不是几棵,是整整一块地哪,那是我全家的命根子啊,我气不过,本想打它屁股,吓吓它,谁知它却扭过头来咬我,才误碰了头的。一跤跌倒三不是,你就饶了我吧。”
杨福荣狞笑起来:“老狗,你还有理了?照你说这是误杀,是我家母猪把头逗到你棒子上来了?好,我现在就放火烧了你的房子,将来见官,我就说,是你的房子逗到我的火上来了!”
赵光廷的妹子急忙下跪磕头:“杨大爷,我阿爹说错了,求你饶过我们吧。”
杨福荣淫笑道:“这姑娘还算识相,求我不如求己,既然我家小猪的妈叫你爹打死了,你就给小猪当奶妈去吧,看你那两包也挺大的。给我拖走!”
赵妹挣扎着,赵父抱住杨福荣的脚杆苦苦哀求:“杨大爷,不能啊!不能啊!等我儿子赵光廷回来,大猪小猪一起赔!”
杨福荣:“老狗,你还提赵光廷?是他勾结反贼张翼廷的儿子打了我的家丁,还抢了我五块光洋,我正要找他算账呢!”
说完,飞起一脚踢昏了赵父,随后,叫过横肉脸和刀疤脸,附耳低言,比了个杀的动作。
日暮,赵光廷一拐一拐地走来。突然林子里跑出两个人。者朝臣:“大哥,不能回去,你家遭大难了……”
赵光廷一听父亲遇害,妹子被拖走,便昏死了过去。后被者朝臣、李凤昌救醒。赵光廷叹口气说:“哎,咋就祸不单行?绳子总往细处断啊!我左忍右忍,左让
右让,咋就躲不过这场祸事呢?”随后一咬牙,霍地站起,吐出一股雄气道:“马争一口料,人争一口气。老贼,我不砍了你全家脑壳,我就不叫赵扁担!”
李凤昌:“大哥,适才杨老狗派来杀你的两只狗,已被咱哥俩放翻在林子里了!” 者朝臣:“快救阿妹去!”
月黑夜,杨福荣家。四合院外墙边,两个黑影跳上墙头,观察一阵又轻轻跃进了院子,打开大门。忽然赵光廷、李凤昌、者朝臣、者朝宽等一班扁担朋友杀将进来, 恶奴保镖被纷纷砍翻,杨福荣正对赵妹施暴,赵光廷怒目举刀,“叭”一声,杨福荣的狗头滚到了地上。众人一把火把杨府烧了。
熊熊火光前,赵光廷振臂大呼:“弟兄们,而今这世道,饿死也是死,逃跑也是死,官府逼咱爬龙背(绿林黑话:进绿林),玩汉子又不是光哪个会玩的?反了,兴许还能过几天快活日子!”
者朝臣:“反就反,怕哪个日猫猫戴虎皮帽的!” 众人齐呼:“反!反!反!”
义军杀贪官、惩恶霸,很快就发展到3000余人。义军北攻泸西城、西击弥勒、东围师宗……
义军大帅府,一头目凑近坐在虎皮椅上的赵光廷:“赵将军,这方圆百里,就数张绍禹家产业大了,那次土匪抢他家,听说就是因建水那个五品官的一大批财宝落在了他家。”
赵光廷猛一个耳光扇过去:“狗杂种!你怕是脑壳不想安在脖子上了?少大人是我的救命恩人,上次我送去200大洋他都不收。传令,今后路过他家,都给我绕着走!哪个敢动他家一根毫毛,请提脑壳来见!”
头目连声道:“小人不知,小人不知今日将军说破,我们再也不敢拿着脑壳碰刀口了!”
3000义军屡败官军。到1918年,赵光廷被弥勒县令胡道文以招安计诱捕,押送省城被唐继尧关押数日后,处五牛分尸的极刑。张云鹏也因赵光廷事件受牵连,被唐继尧下密令捉拿。此时,胡道文也调至泸西任县长。
这日晚,泸西县衙。县府差头陈家宾送进一公文:“胡县长省府紧急公文。” 胡道文拆阅,拍案而起:“好!唐督军已经批复,立即捉拿张绍禹!”
陈家宾:“谁说福不双降?胡县长真是天天有美差,在弥勒设计捉了个赵光廷, 刚到泸西又要捉张绍禹,真是一路青云,明年就要升到省府去了!只是这天色已晚, 不如明日赶个早,不怕他张绍禹飞到天上去!”
胡道文捋捋胡子:“传我的话,四更造饭,五更起程。我亲自带人去,定将那张绍禹手到擒来!”
陈家宾:“是!”
原来,陈家宾正是当年保护张云鹏杀出重围的家将。陈家宾赶忙回到家,吩咐儿子陈强:“这三公子真是多灾多难啊,但吉人自有天相,可巧又落在我手里救他!陈强,你赶快骑马赶到张家!”
陈强:“爹,你放心,我一定救出张三哥!” 一骑骏马从泸西南门飞出……
天将晓。张云鹏家正张灯结彩,万氏正在指挥家人布置厅堂,打扫庭院,里里外外忙得不亦乐乎,陈强驱马到了张府大门前,滚鞍下马,突然闯入。
陈强:“大妈,快……快救张三哥。”
万氏:“孩子,慢慢说,慢慢说,你三哥咋啦?”
绍汤递过一杯水,陈强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三哥被人诬告,说他勾结赵光廷造反,唐继尧已批示,明天一早胡县令就要带人捉拿三哥。”
万氏一惊,随后怒道:“云鹏何时勾结赵光廷?赵光廷闹事期间,云鹏一直在我身边,这唐继尧一定是昏了头,没有证据咋就乱批?不行,我找胡某说理去!”
陈强急道:“我爹说了,如今这大堂上哪有公理可言,冤案成海又成山,等你把星星数齐时天已亮了,等你把理说清人头早落地了。天一亮胡道文就来抓人,三十六计走为上,还是走人为好!”
万氏想想:“这话也在理,先避风头为上,只是云鹏到弥勒娶媳妇去了。绍汤, 你赶快骑马去追你三哥。叫他先到宜良红宝村你舅舅家躲上一阵。”
陈强摇头:“我爹说了,不能在本地躲,最好到贵州去,出了云南地界,就不是唐继尧的天下了。大妈,我还是和绍汤同去,有些话我必须同三哥当面交代。”
万氏关切地说:“受得了么?”
陈强:“人命关天,受不了也得受!”
万氏:“人耐得住,马可耐不了。绍汤,给你强哥换匹快马,追上后,你就抵了你三哥把你表姐娶回来。人要走,媳妇也要娶,休管今日是黄道还是黑道!抬把龙椅来,我就坐在这大门口等胡道文,我倒要看看这狗县长今天敢把他姑奶奶我咋个样?”
两匹快马急驰出松棵寨。
山道上,迎亲队伍。张云鹏、龙霖、何起龙一行人喜气洋洋,正有说有笑地走着。身后突然传来:“三哥!三哥!快站住!”
张云鹏回头,陈强、张绍汤正急呼呼从后赶来。
陈强:“赵光廷事发!诬你通匪,胡道文亲自来捉人!”
张云鹏慨然叹道:“这事早在我意料之中,你们想:打恶奴救助赵光廷,赵光廷不许部下抢我们家,赵光廷送我200大洋,我的绿林自卫队大部份人参加了义军,这四条,哪一条都够砍我的脑壳了。说赵光廷是土匪?其实是梁山义军,恶霸欺人太甚换了我照砍他脑壳,要不是阿妈管得紧,我早就投了赵光廷。要是我在赵光廷身边, 赵光廷岂会上胡道文的贼当!光廷兄哪,你真个不知‘兵者,诡道也’!”
陈强递上一卷地图道:“三哥,这是我爹标的地图,你就先到巡检司乘火车到宜良,再经陆良、曲靖出富源,就到贵州地界了!”
张云鹏庄严说道:“我想过了,逃跑和流浪,均是下下策。如果身边没有队伍, 随时都是人家砧板上的鱼肉,要是光廷兄那3000人马在我手里,今天就不是唐继尧把我撵得鸡飞狗跳,而是我叫唐继尧坐卧不安了!你们转告绿林弟兄,叫他们暂时藏起来,等我找到合适地盘,再叫大家去。今日之势,已是箭在弦上,不反也得反。我们已毫无退路了,丢掉刀把子就丢掉了命根子!”
龙霖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放心走吧,旧时的那些弟兄我负责联系。” 何起龙道:“三舅放心,舅母,我们帮你娶回;外婆,我们来照顾。”
张云鹏下马,向东跪下,痛切地说:“阿妈,儿不能尽孝道了,您老千万保重!” 告别众人,张云鹏纵马如飞,驰上弥勒西山,极目四方,放声长啸:“天南地
北,问乾坤何处可容狂客?” 四山回应:狂客……
长啸惊起一只雄鹰,在高空盘旋。
夕阳西下,乘着余晖,张云鹏走进了盘溪火车站。
火车上,困乏的张云鹏正枕了包袱沉睡。见要验票,旁边的中年男人急忙推了他几下,没把他推醒,这时,一个狗熊样的法国鬼子已来到面前,叫也不叫一声,便用检票铁钳粗暴地敲击张云鹏的脑袋。张云鹏痛醒,猛然睁开眼睛,两拳本能地握起, 见一个黄头发蓝眼睛的鬼子站在面前,对他大吼:“小华狗,查票!”张云鹏怒火冲顶,又强压下去,心里记死了这张狗熊嘴脸。
张云鹏问身旁的中年男人:“大哥,适才验票的狗熊叫哪样名字?”
中年人小声道:“小兄弟,你是新来坐火车的吧?他叫查理,是这段铁路最凶狠的洋人,他那把铁钳不知敲破了多少中国人的脑壳。”
对面一中年妇女恨声道:“这个天杀的,不分男女老少都敲,你看我这头上还有一个包呢!”
张云鹏两眼喷火:“狗熊,等哪天落在我手里,看我咋个收拾你!”
滇黔边境富源一个小街子。日晚,街上人已稀疏。街东尽头,一个卖饭的小摊,年轻的大嫂正吆喝着。
张云鹏坐下道:“大嫂,给我两碗饭。” 大嫂:“好哩,要菜吗?”
张云鹏:“给碗米汤就行了。”
大嫂叹道:“从来都是,饭菜饭菜,饭是汉子,菜是婆娘,如今这世道,婆娘汉子总是常分家,多少人都是掏得出饭钱,掏不出菜钱。”
正说着,又来了两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在张云鹏对面坐下:“大嫂,给两碗稀饭。”
大嫂盛了两碗稀饭,两人稀里哗啦便舔起碗来,并贪馋地盯着桌上的那碗饭。张云鹏推过饭去:“两位大哥,这碗饭我买多了,你俩分吃了吧。”
两人说声“谢谢”便分吃起来。大嫂抬来三碗米汤,又递过一小块盐巴:“米汤放盐,赛过过年,赶路人,喝点米汤,虽不解饿却解渴。”
张云鹏叹道:“唉,这世道真不让人活了,看两位大哥急匆匆的样子,要赶那里去?”
年少者道:“还不是去找活路。”
年长者道:“在家活不下去了,投奔一家亲戚。兄弟也不是本地人吧,是不是来找亲戚?”
张云鹏道:“我已在外瞎闯了半个多月了,两位大哥有亲可投,我可是举目无亲啊!”
年长的刚想说什么,突见他脸色大变,张云鹏转头一看,两个背枪的团丁已摇摇晃晃来到饭摊前。
络腮胡团丁吼道:“臭婆娘!再不交团防钱就拖你去抵账!”
大嫂哀求道:“老总,小本生意,整天就卖了这点,你们全拿去吧。”
瘦长脸团丁:“你这臭婆娘狡猾狡猾,你一定是把大钱装起来了,让我们哥俩搜搜看!”
不由分说,两个家伙便在女人身上胡乱摸弄起来,大嫂躲闪着,眼泪都急出来了。两个青年不约而同地把手伸向腰间,张云鹏连忙向他们丢眼色。两狗占尽便宜, 又没搜到什么,便顺手拿了两块肉,恶狠狠地说:“再宽限你到下个街!下街交不出来真要捆了你去!”说毕,便搂肩搭臂扬长而去。
张云鹏问:“大嫂,这是哪里的兵?”
大嫂抹抹泪道:“城里团防局的,说是收税防山上的土匪张寿廷,我看他们才是土匪,是该杀的贼!”
张云鹏心头一震:“张寿廷?莫非是……”
年长者道:“我们的亲戚正是他,你敢不敢去?” 张云鹏回答干脆:“敢!还要带上见面礼么?” 年少者道:“我们已身无分文,哪有见面礼!”
张云鹏向那两个兵的背影努努嘴,比了个杀的动作,两人立时会意。随后掏出最后一块光洋递给大嫂:“给我们每人包一块肉。”
大嫂两手一摊:“我现在已身无分文,哪有零钱找补你!” 张云鹏:“不用补了,连那两只狗的也全付了。”
说毕,三人各取了一包肉,边吃边远远地跟踪两醉汉。大嫂惊愕地望着他们。
两个团丁斜背着枪,东倒西歪地一边走一边撕着肉吃。三人越跟越近,转到一处僻静山路,三人紧走几步,围靠上去便挥刀猛刺,两团丁来不及还手便呜呼哀哉了。随后,拿枪、下子弹、搜尽钱财,将死尸推下悬崖。
张云鹏道:“我叫张云鹏,官府诬我通匪,到处缉拿我。”
杨成林道:“我叫杨成林,他叫李发之,都是杀了恶霸逃出来的。”
张云鹏道:“同是天涯沦落人,今日可真谓‘宰了两只狗,结成三兄弟。’从今日起,我们就是生死弟兄了。”
三人在滇黔边境的大山丛林里摸索着前进。走着走着,杨成林在枯树叶中一脚踏空,误踩木板机关,掉进一个大陷阱。旁边两人也被木板抖落其中。三人在陷阱里困了大半夜,直到黎明方被巡山小卒发现,救起送上山去。
卧牛山山腰上,一道高大的土寨墙,寨门楣上写“卧牛寨”三个大字,寨城楼遍插旗帜,寨中间一杆旗上大书一个“张”字,在晨风中飘飘扬扬。寨内,沿缓坡建有数幢房屋,大场子正厅,便是张寿廷聚义厅,正厅三把龙椅,中间虎皮椅坐的是大胡子张寿廷,左边坐二头领张虎,右边坐三头领张彪,三人正在议事。
巡山小卒进报:“秉张大王,有三人上山来投,二人称是你的亲戚,名杨成林、李发之;一人称是张翼廷的三公子,名绍禹,字云鹏。三人半路杀了两个团丁,带了两支枪作见面礼。”
张寿廷大喜:“快请,快快请!”
三人被带进聚义厅,解了蒙脸黑布。张云鹏揉揉眼,认准了张寿廷,纳头便拜。张寿廷扶起张云鹏,直直地看了一阵,又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随即牵了张云鹏的手,一边在大厅里转圈,一边哈哈大笑:“火车不是推的,牛皮不是吹的。这就是俺老张当年于百万军中连闯清军24座大营救出来的三公子,看看吧!看看吧!这相貌, 这人才,你们信了吧,俺老张有没有日白扯谎?”
众头领道:“大王真是当年猛张飞转世、赵子龙再生,我们信了。”
张寿廷对张云鹏道:“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只黑虎奔进我这大厅来,适才我正和众头领圆梦呢。当年生你时,你父亲不也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只黑虎奔进屋来,还打了你一烟锅呢?你那屁股上不是还有一块赤色胎记?俺老张当年也亲眼见了。你来,俺老张的梦也准了。周文王当年夜梦飞熊,得了个姜子牙,打下周朝600年江山;俺老张夜梦黑虎星下凡,得了个张云鹏,怕也要坐600年江山吧?”
众头目立时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寿廷挥手制止道:“先别忙这个,后头还有好戏呢。云鹏自小就不是凡夫俗子,张口可容其拳,当年突围前,义军大帅周云祥说‘这是贵人福相,将来必定出将入相’。”
说罢,便命张云鹏当场演示给众人看。
张云鹏一时高兴,便张开大嘴巴,把拳头伸了进去,又转了个九十度,然后稳稳立定。众人立时喝起彩来。
张寿廷大声说道:“ 男人嘴大吃四方, 女人嘴大吃倒房。我这贤侄不但天生福相,还读过《孙子兵法》,有一身好武艺。定能使山寨兴旺发达、前程无量。为此,我决定让位给他,适才他的拳头在嘴里转了个大弯稳稳立定,这不正是开门大吉么?”
张云鹏大吃一惊,跪下道:“张叔,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呀!小侄当年蒙张叔于百万军中舍命相救,本当耕读诗书,安度人生。然而赵光廷事件,官府诬陷缉拿,亡命天涯。张叔又第二次救我,此恩此德,终身难报,张叔竟要让位于我,岂不是要陷小侄于不仁不义之中?小侄初来乍到,一是年轻不懂事,无才又无德,二是没有半寸之功,无威又无望,古人云:无功不受禄,无威不当头。坐了这头把交椅,各位前辈用血汗造下的基业岂不是要毁在我手中?”
众头领也道:“云鹏说得极是,做个二头领吧。”
张寿廷顺水推舟道:“也好!就依众弟兄所言,做个二头领。”
张云鹏又坚决推辞道:“把我推上二头领宝座,等于把我全家推上了断头台!” 张寿廷焦躁起来:“此话咋说?”
张云鹏解释说:“小侄蒙冤,已累及全家,若当了头,传扬出去,给官府抓到口实,全家岂不是个死!这不就是我害了全家,全家因我而死,云鹏又能独生?”
张寿廷想想道:“既然做了泥鳅,还怕泥巴污了眼睛?既然你怕,这也好办,绿林中改名换姓的多的是,改个名不就行了,前辈古人你最服谁?”
云鹏脱口而出:“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
张寿廷大笑道:“有了,就叫张冲吧。传我的令!山寨设宴,大庆三天。”
第六天张寿廷把张冲叫来:“贤侄,今日要去做一桩买卖,你用拳头给我测测吉凶如何?”
张冲奇了:“何为测吉凶?”
张寿廷道:“你把拳头放进嘴里,转了能直立便是吉,塞进去转不过来就是凶, 是凶,这仗就不能打。”
张冲道:“叔父也信这个?”
张寿廷认真地说:“咋不信,是关老爷昨夜托梦给我说的。”
张冲暗自思忖道:“说我是黑虎星下凡,能测吉凶,我倒不信这个邪。但要打鬼,借钟馗,为了取得张寿廷的信任,我就投其所好,借一回钟馗装一回神吧。”
张冲把拳头平伸进嘴里,转了个九十度立定。
张寿廷大喜:“好!三头领张虎听令,带领三百弟兄下山,给我把这座金山抱回来。”
张虎:“是!大王。”
三头领张虎带队下山,围了那个寨子,打劫了家大富户,捎带把普通百姓也抢了,众好汉大包小包背着,有的枪上挂着鸡,有的肩头上扛着狗。
张寿廷率众头领下山迎接。张虎大步走来:“告大王!全军凯旋,战利颇丰。” 张寿廷哈哈大笑道:“信了吧,你们信了吧,出师大捷,我这贤侄才上山,便立
了头件大功!”
张冲有些内疚地说:“非我之能,托的还是大王之福。”
众头领纷纷向张冲贺喜。张冲看看凯旋的队伍,特别是那抢回的陈旧包袱上,补丁叠着补丁,不禁皱起了眉头。
四头领张彪道:“二哥、三哥立了大功,下回,看我张彪的!” 清晨,张冲在后山苦练双枪,夜晚,练打香火……又是数十日。这天,聚义厅,众头领依次坐定。
张寿廷对张冲说:“贤侄,今天又有一桩更大的买卖,你给测测吉凶。” 张彪霍地站起:“今天该轮到小弟了!”
张寿廷笑着回头说道:“当然,今日没人和你争。”
张冲把拳头用力伸进嘴里,故意使劲转了转,却怎么也立不起来,只得把拳头拉将出来,无奈地说:“张叔,往日大伙都见了,轻轻松松就转过来了,今日上下就像卡了铁夹子似的。”
张寿廷叹惜道:“看起来,今日风不顺,罢了!罢了!”
张彪十分不满:“我不信这个邪,怕是二头领偏心眼吧,要不。上次三哥就那么顺?”
张虎反驳:“四弟说话咋总是带刺儿?咋叫顺和不顺,你与这买卖有缘分就叫顺,没缘分就是不顺。”
张寿廷板起脸来:“嗨!老四说话咋就没有深浅,从来是犟牛使不成,犟事做不得。张冲上通天、下通地,日管阳、夜管阴,哪回不灵验?今日切不可轻举妄动!云鹏,今日由你当值,带着我的卫队管好各寨。”
张彪瞪了张冲一眼,愤然离去。
正午,一小卒从山下回来直奔张彪营寨,附在张彪耳边低语一阵。
张彪大喜:“什么鸟的灵童,看我把这桩买卖做来,看他有何话说!” 随后,张彪带队伍愤愤不平地冲下山去。卫队拦挡不住,急忙报告张冲。
山道上来了一队马帮,前头三人各举一面红旗,旗上均绣着金龙,左曰:“世镇罗雄”;右曰:“威扬滇东”;中间是一个斗大的“龙”字。张彪带队冲下,那些人猝不及防,抵抗一阵,丢下马队便逃。张彪紧追不舍……
张冲自后飞马赶来……
张冲大声喝道:“张彪站住!自古江湖规矩:要财不要命。已经得了钱财,难道你还要赶尽杀绝?!”
张彪勒马站住,向张冲瞪眼:“谁叫他们顶了我张爷的马头!”
张冲看看地上的红旗,大惊:“张彪,你闯阎王爷的轿杠了,你知道这是哪家马队?”
张彪蛮横地说:“管他哪家不哪家?天王老子的照样抢!只要撞在我张彪的枪口上,都给我牵到山寨去!”
卧牛山上众头目看着那40多驮财物,不知是祸还是福?张寿廷自言自语道:“但愿他不来闹便好。”
张冲忧心忡忡地劝道:“张叔,最好不要动这些东西。”
张彪吼起来:“咱千多号人,800条枪,怕他龙宪江怎样?”
张寿廷焦躁起来:“你懂个俅!自古强龙斗不过地头蛇,何况这是条龙呢。”
第二天上午,卧牛寨大厅。喽啰进来:“报!山下一人,自称是龙宪江的大公子,要面见大寨主。”
张寿廷来:“请!快快请上来!”
20余岁,一身黑彝着装、英气勃发的龙海天踏着方步进厅来,给张寿廷呈上一封书信:“张寨主,这是家父的亲笔信。”
张寿廷接信打开,只见上面写道:
卧牛山张寨主:
尔等狂徒,如此大胆,竟敢劫我货物,还要杀我公子!如不还我货,并严惩首凶,我当号令10万彝众,将卧牛山团团困住,让尔等变成一群真正的饿牛!
龙宪江
张寿廷见此大怒:“把老四给我砍了,让龙公子提头回去向龙二爷谢罪!”
原来,龙氏自元朝册封为土目,明洪武年初又授世袭罗雄土司职。清初受吴三桂牵连,改土归流,不再有土司身份。但是,在当地及滇、桂、黔交界处,彝族人都拥护龙宪江为首领,一呼百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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