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作家】廖兰岑：大哥，你好吗
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857】
河南南阳 廖兰岑
当我敲击键盘给你写这封信时 ，一股酸楚不由自主地从心底里涌起，眼睛瞬间变得潮湿，模糊了视线，波动了情思......你出差未归至今已经二十七年了。二十七个春秋冬夏，你虽然杳无音信，但家人无时不在牵挂。为弟我曾无数次地梦见你回到了家，看见你虽然出走半生，但归来仍是当年的容光焕发。我也无数次想跟你粥煲个电话粥，聊叙别后情长，却没有你的号码。我还曾想给你写封长信，遥寄相思，却不知你的地址是哪儿。哥啊，你是隐居了乡野？还是在浪迹天涯？抑或去了天国，在陪伴爹妈？你到底在哪儿？
幸得现在的网络平台，让我能以公开信的形式，向你诉说心语。往事如烟，兄长的美德和才华缕缕清晰；时光流逝，小弟的记忆挥之不去。我刚上小学的时候，玩心未泯，懵懵懂懂，不知用功，年终考试结果出来后，我的成绩竟然不及格。大哥长我14岁，那时正在家乡的学校当民办教师，一看到我这样差的成绩，勃然大怒，狠狠地给我上了一堂“政治课，”让我醍醐灌顶，瞬间顿悟。打从那次开始，我慢慢地知道了用功，学习成绩迅速提升，很快就成了“五好学生。”此后又上初中、升高中、考大学，一路领先，成了时代的佼佼者。待我长大了点，知道了你原来是南阳一高的“老三届”学生，文理兼优，是学子中的精英。若不是文化大革命运动造成学校停课，你就会顺利地考上一所好大学，走上成才之路。尽管你的大学梦破灭了，但你回乡教学后，仍求知不辍，教学相长，躬耕杏坛，桃李丰硕。是你匡正了我的行为，指明了我前进的方向，引领我走上了光明的道路，让我圆了你所未圆之梦。常言道，长兄如父，你的确象父亲一样关爱着我。曾记得你的毛笔字写得很好，是那种漂亮的楷体。家里拆草房建瓦房的时候，大梁上有一行记载建设日期的大字，就是你亲笔题写的：“公元某年某月建立。”堂屋正壁的布置格局是正中间为毛主席像，两侧为四幅书法毛主席诗词，既时尚又不媚俗。这样的堂屋布置，既为咱家增添了文化气息，契合了“耕读传家久，诗书继世长”的古训，也反映出了你文化修养的层级。你非常爱好读书，家里的窗台上堆了一摞又一摞，那都是你的“宝物，”但我能读懂的不多。你给我推荐阅读的几本，现在还能记起名字：《草原上的鹰》、《喜鹊登枝》、《欧阳海之歌》、《高玉宝》等。“聪明的梅花鹿啊，翻山跳涧跑，是到宝山里，去寻灵芝草......”这是现代叙事诗《草原上的鹰》一书中很美妙的几句，到现在我还能记起。在你的影响下，我也养成了读书的习惯，几十年手不释卷，受益匪浅。
不知你是从哪里学来的手艺，竟然会嫁接果树，如同一个园艺师。你把咱家院子里的一棵梅子树与杏树嫁接，喜出望外地结出杏梅，果实成熟后，金黄硕大，惹人喜爱，还特别好吃。你会自制工具，阉割公鸡，像个技艺娴熟的外科医师。那被阉割后的公鸡丧失了性功能，断了淫欲，只顾长身体，成年后体重竟比未阉割过的公鸡多长了二三斤，吃着格外肥美，成为春节餐桌上的一道美食。你还善于钓鱼，像老渔翁一样经验丰富。记得有一个夏天，天降蒙蒙细雨，你披上蓑衣，带上鱼竿、鱼饵和盆子，在村里的一个池塘边支杆下钩，我打了个破伞在旁边观看和学习。你刚甩下钩，就有鱼儿上钩，鱼杆一提，一条鲫鱼悬空挣扎，被活捉了。再下钩，马上又有鱼上钩，又活捉了一条。你让我接过鱼竿，如法炮制，竟然也能迅速钓到鱼。不知怎的，那些鱼都象被你灌了迷魂汤似的，争先恐后地上钩，不长时间，就钓了一大盆子。我不无惊奇地问你，这是咋回事？你说，钓鱼要看天气，还要用对鱼饵，今天最适合钓鱼，所以就钓了这么快、这么多。那次，我是真的太佩服你了。你用鱼网捕鱼的技术毫不亚于钓鱼。你用买来的尼龙线一针针地织成渔网，然后用猪血把它染成黑色来防腐，再用收集来的牙膏皮融化铸成网角子，坠连在网底，一个自制的渔网就就这样完成了。你用它在坑塘河溪捕鱼时，双手拖网，扭身奋力将其甩出，就象高尔夫球运动员发球时的动作，干练而潇洒。只见那网纲举目张，从天而降，哗地一声潜入水中，又瞬间归于平静。稍停片刻后，你开始双手交替着拉网绳，慢慢地把网往上拖，待网底快出水面时，那被捕的鱼儿开始惊恐地挣扎，身体啪啪地击打起水花。这时，你会迅速地将网提到岸上，再悠然地把网摊开，面带微笑地查看收获。每逢这时，我都会高兴地抢着帮你捡拾鱼儿，分享快乐。你每次的劳动成果，都会让全家人在缺乏营养的年代，感受到了美食的愉悦。你的才情，赢得了一位优秀女老师的爱慕，你俩开始书信往来，谈情说爱，憧憬着美好的未来。而我当时正好在那位女老师所教的班级里，自然就充当了你俩的邮差。遗憾的是，那位女老师后来移情别恋，另攀高枝，狠心地把你抛弃。我记得你当时受不了这个打击，也不能面对这个现实，痛哭流涕，茶饭不思，决定要辞去工作，背井离乡，一走了之。“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忧郁的日子需要镇静！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普希金这首著名的诗，仿佛就是为你写的。在那些忧郁的日子里，是爹给你谋得了一份工作，驱散了笼罩在你心头的阴霾，给你莫大的慰藉，你从此告别了令你伤心的故土，踏上了一条光明之路。经受过寒冬的人，最感激太阳的温暖。钻石的光彩，尘土蒙不住。国营农场当时是机械化和集约化生产，是那个时代先进的农村，生活相对优越。拥有理想、知识和智慧的你，到那里后如鱼得水，大显身手，青春大放光彩。你先后在教师、技术员、秘书和酒厂厂长的岗位上，干出了不凡的业绩，声名鹊起。你娶得了一个容貌姣好且能干的妻子，为你生下了两个聪慧的女儿，也让爹妈享受到了儿孙绕膝的乐趣。到地直部门工作后，你的才能得到了进一步发挥。在经理的任上，你让一个濒临倒闭的单位，起死回生，扭亏为盈，并把它经营得风生水起，受到了领导的重视。但就在将要提拔你的时候，你的一次出差，改变了人生轨迹，从此天涯孤旅。你的不幸，验证了那句老话：“福兮祸所依。”
在我的认知中，你做人做事，都堪称楷模，是当之无愧的“老大哥。”生活中，你宽以待人，严于律己，尊老爱幼，善待亲友，厚爱家族中的每一个成员。工作中，你顾大局，识大体，既讲原则，又不拘泥，廉洁奉公，爱岗敬业，身上的正能量是满满的。所有熟知你的人，一说到你，无不给与肯定和赞许。“大哥，大哥，大哥你好吗？多年以后，我还想看一看你当初离家出走的步伐。”二十多年来，这歌声一直萦绕在我的耳际，每每闻之，都会悲从中来，情不自已。二十七载桑田沧海，顽石也长满青苔。在这漫长岁月里，家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你现在回来后，会感到物是人非，恍若隔世。你的两个女儿、我的侄女们先后嫁人，都找到了好人家。是二哥和我帮助大嫂把侄女嫁出，她们现在也都有了自己的孩子，做了幸福的妈妈。大嫂退休后，一直陪伴着你们的外孙长大。二哥一门人丁兴旺、子孙满堂，把咱家的香火给赓续下来了。他已退休多年，正在安享晚年生活。我也已经做了外爷，有了个可爱的小孙子。而且我也快退休了，即将过上与世无争的生活。咱妈活到了92岁高龄，尽享天年，寿终正寝，与爹合葬，他俩已永久相伴了。庚子牛年，你已经74岁了。你若在家，定会和大嫂一起含饴弄孙，尽享天伦之乐。弟兄们也能时而聚聚，说一说家长里短，谈一谈天下之事。逢年过节，晚辈们都会不约而同地去看望你和嫂子，亲人团聚，阖家欢乐。逢着祭祀日，全家人还会相约一起去给爹妈二老扫墓上香，追思他们的种种过往。但这一切，你都未能享受、体验和参与过。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我在想，每年的重阳节，独在异乡的你，是不是也会发出和诗人王维一样的感叹。而一直心心念念着你的我，也何尝不是！大哥，其实我明明知道你已在47岁的英年，殒命外地，因公殉职，早已离开了人世，但还总是觉得你并没有离去，你是出了一趟远门和长差，而后在异乡飘泊。你的音容笑貌、举手投足，无时不出现在我的眼前；你的“模范老大哥”和“优秀男人”形象，一直矗立在我的心里，让我高山仰止。“又是九月九，重阳夜，难聚首，思乡的人儿漂流在外头。又是九月九，愁更愁，情更忧，回家的打算，始终在心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