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 源 | 在节日里转身
节日的背后有着一条好长好长的路,在此转过身,往回行走的欲望油然而生。当然迈开的不是那双脚,而是跌宕的思绪。它像跨矴步一般踩着这个日子,一步接着一步迈着,一直走到这个日子诞辰的那一端。
那天,天气大概与今天一个样,晴是晴来雨是雨。可是当时却发生了一件很大很大的事,一股鲜血从地上渗到了地下岩石,在岩石上纹身篆书,百千万人汇泪成河,而水落石出,伟岸为碑,血红的日子碑文立在天地之间,任凭岁月流逝也无法抚平当年留下的印痕,风卷云行也吹不走当年留在空中的回肠荡气。我在今天的太阳下,水井里还能看见它的影子在忙碌。影子忙碌,细心打点,一边告慰,一边缅怀,节日——节哀缅怀之日。为悲壮膜拜,为牺牲祭奠,为英雄歌唱,为追求怀念,为胜利庆祝,为快乐生活。
节日诞辰后如一棵果树的成长。春来叶绿花红,秋来果实累累。带给人们的是祈盼和甜美。然而许许多多的人忘却它破核的疼痛,深秋落叶的伤感,三九寒冰的严酷,让节日诞辰的血和泪及那人那事长眠于大地,把悲伤与痛苦养在果树的根须。即使几分不泯的祭奠,想沿这棵树攀枝附叶展示给后人,让他们记住这苦难的日子,也只是凝聚成了“穿新的、吃好的”这两粒晶莹剔透的露珠。怪不得我爷爷说:年三天,节三顿。
说起来不见怪,悲伤就是为欢悦而存在,痛苦是为快乐而来,流血是为美好而去。节日自然是一个个好日子,长青的节日之树自然是花儿美丽,果实飘香。然而节日并不是就能带给人人好日子,乡村的“母子鸟”一到三月便一鸣一和啼唱着节日的悲剧:“炉糍——火烧,娘奶——逼死。”这则故事是这样演绎的:春节到了,许多人家舂米粿,做糍粑,可是这户人家,因为七月半丈夫去世,秋收时又逢鼠患,结果打回的粮,还不够还债,亲戚救济的一点粮食又被债主强行拿走,没办法“舂米粿,做糍粑”。孩子不识愁滋味,一逼再逼,娘只好取了块白砖放在炉上烧着,骗孩子是糍粑,让孩子等烧红后拿去吃,自己借去挑水而跳河自尽。结果烧死了孩子,溺死了自己。村里人可怜这母子,把她们合葬在东山岗,就在这一年的清明节,村里人听到了“炉糍——火烧,娘奶——逼死”鸟啼声。所以村里的大人常说:过年过节,欢喜了孩子,愁煞了大人。
“有钱日日节,无钱节节空。”这是乡村的一句俗话,在这句俗语的流传中,节日的棵树长得很大很高,它的根越扎越深了,就是有繁琐的祭奠仪式,人们更多的感受是丰盛祭品的香气,是社戏的红火,是节日之树的累累果实。后来的日子,香气嗅足了,社戏看腻了,节日之树就如现在果园,成片成片地长。日日如节,真不知怎么过。孩子生日时给他煮太平蛋,他撅起嘴嘟囔着:“这蛋都吃怕了,有什么好吃,人家生日都在酒家过,叫上一桌同学才热闹。”端午节让他吃粽子。他说:“粽子就是冷饭,你们真是的!最好的节日就是放假不要读书。别的都没意思!”我真想节日的果树能否倒过来长一长,让许多人看看它根脉。
今年的端午节是6月8日,与5月12日的四川地震还差4天相隔一个月,按七七四十九的成道说法,地震中遇难的许多亡灵还在炼狱中,还没得道升天。我剥开第一个粽子时低头默念,虔诚地把粽子捧在手中,既悼念屈公也悼念震灾中的亡灵。就在我咽下这个粽子后,收到了一位四川籍,当杂志编辑的小妹妹发来的短信,她说:“之前对每个节日,都不在乎,不是觉得平淡,就是认为形式化。现在发现,能活着给朋友祝福,原来真的很……。我们要快乐幸福,好好地过。”我再一次在节日里转身,看到郁郁葱葱的节日之树,在阳光下满树的叶子,绿着就是对生者的勉励,扎在深深痛苦树根,吸取营养就是要活着的人快乐幸福,好好地过。若是苦难和快乐是枚硬币,大概节日是这枚硬币的快乐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