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闱品读--卡勒德·胡塞尼《灿烂千阳》
它是一部“阿富汗30年历史的揪心记录 ,一部关于家庭、友谊、信念和因爱得救的极其动人的故事。”这是写给阿富汗所有女性的一个故事,里面有她们的痛苦和磨难,也有抗争和勇敢。
贯穿了整本书的玛丽雅姆,从一开始就是个多余的存在,可就是这个多余的存在,成全了莱拉的幸福,也给了孩子们生活的希望。在这个苦难的民族里,我们看到的并不只是对人性的桎梏,还有深深地绝望。
等待的星期四
那天是星期四。肯定是的,因为玛丽雅姆记得那天她坐立不安、心不在焉;她只有在星期四才会这样,星期四是扎里勒到泥屋来看望她的日子。
后来,玛丽雅姆长大了一些,总算明白了。才懂得哈拉米是一种人们不想要的东西;才知道她,玛丽雅姆,是一个不被法律承认的人,永远不能合法地享受其他人所拥有的东西:诸如爱情、亲人、家庭、认可,等等。
每个星期四总有那么一两个小时当扎里勒带着微笑、礼物和亲昵来看望她的时候,玛丽雅姆会感到自己也能拥有生活所能给予的美好与慷慨。
生活在阿富汗,本身就意味着不安与无奈。而在夹缝里生存的哈拉米,尤其是哈拉米女孩,更是一种艰难地存在。书里有一首《喀布尔》的诗歌,“人们数不清她的屋顶上有多少轮皎洁的明月,也数不清她的墙壁之后那一千个太阳。”诗的作者用太阳来比喻美丽的喀布尔妇女,而我,却只看到了被黑暗遮挡了的美丽太阳。
故事开篇对玛丽雅姆的描述,让我觉得这是一个勇敢的小女孩,为了见爸爸一面,勇敢地踏上寻找家的路途。即使后来的生活让她饱受折磨,心里的那份勇敢,却一直像他爸爸微弱的心脏一样,始终跳动着微弱的希望。
如果说在成长的过程里什么经历是最痛的,我想,那一定是失去再无法复制的幸福。等待的星期四,是小时候的玛丽雅姆的快乐,也是她这一生一直在等待的幸福。那封被她一时气愤撕毁的爸爸的信,成了她后来一直懊悔不已的痛。
也许玛丽雅姆是不幸的,因为她没有资格享有一个孩子本该有的幸福,但也许她也是幸福的,因为她最重要的爸爸,始终不曾认为她真是一个哈拉米,而是,他心里重要的蓓蕾。而那个为了爱她而存在的娜娜,也一直在用自己的生命来呵护这个不被认可的孩子。
真的很心疼这个叫做玛丽雅姆的孩子,这么美丽的名字这么美丽的心,却没有得到一份美丽的幸福。这本书是好友推荐的,因为他的一句话,我打开了这本书。他说:“天上那一千个太阳,也不能温暖一颗寒冷的心。”这句话不是书里的,是他自己的感受。他说,她成全了别人的幸福,那她自己的幸福呢?
带着这个问题,我读完了玛丽雅姆的故事。我想,当最初被阿兹莎的小手握住的时候,玛丽雅姆心里的太阳又重新出现了。当初自己期待的星期四,又何尝不是孩子们的期待呢?所以,她给了孩子们未来的“星期四”,她照亮了孩子也照亮了自己,或许,这就是她自己的幸福。
悲哀的雪花
她想起了娜娜曾经对她说过,每一片雪花都是人世间某个悲哀的女人叹出的一口气。她还说所有这些叹息飘到天上,聚成了云层,然后变成细小的雪花,寂静地飘落在地面的人们身上。
雪花让人想起像我们这样的女人要承受多少苦难,她当时说。我们那么安静地忍受一切降临在我们身上的灾难。
“没有食物,没有水,口袋里一分钱都没有,到处都有子弹和火箭在飞来飞去。她可能被拐卖、强奸,或者被人割开喉咙,扔进路边的臭水沟。也有可能同时遭遇这三种情况。你认为她能撑多久呢?”
这个国家,历经太多的战乱,在这若干年的纷战里,只带给阿富汗人民以贫穷、以恐惧、以痛苦。普什图将近两百五十年的统治,为后来不断争夺的政权带来了居高临下的蔑视,这种蔑视蔓延到每个人心里,泛起人性里久藏的恶。
即使是后来标榜着解放的塔利班,依旧还是战争机器。那更胜以往的残酷暴政,将那些本该像太阳一样的美丽女人,变成了眼泪和绝望汇聚而成的雪花。莱拉和玛丽雅姆就是这雪花成员的一员,她们代表着阿富汗饱受摧残的若干女性,向我们诉说着阿富汗女人的苦难史。
印象深刻的除了这两个女主,还有那个不符合她年龄成熟度的阿兹莎,那个即使被父母寄养到恤孤院,依然温顺地接受父母所有的安排的女孩子。曾经和同事聊过“懂事”这个词,我真的不是很喜欢一个孩子太过懂事,就像是一个见到任何绝境都泰然处之的人,他们并非是生下来就拥有强大的心脏,不过是一路艰难地前行,身心早已是千疮百孔。
在一具已经无处可插入苦难的身体里,还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呢?一如,那两个即使被丈夫暴打的女人,她们不会想到等到她们长大以后,自己可以接受这令人发指的酷刑。一如,这个任何时候都懂事乖巧的阿兹莎。而她们,也不过是一千个太阳里普普通通的一个,她们本该成为温暖自己照亮别人的阳光,却被人性里的恶,用冠冕堂皇的理由吞噬。
活着,并不是一个褒义词。它代表着苟且地求生和无奈地妥协,只为了心中那一点点微弱的希望之光,强行拖着一堆伤痕累累的皮骨,向着黑暗之地摸索。趔趄的脚步,只会在生命尽头发现一个永无止境的深渊。于是,或向着深渊纵身一跃化作干净的雪花,或努力向上攀爬直至找到被黑暗遗忘的角落。
悲哀,成了每个阿富汗女人的名字。不管是最终跪下的玛丽雅姆,还是站起来的莱拉,曾经写在她们心中的悲哀,将成为太阳背后的阴影,终身陪伴。
美丽的铁锹
拉希德又挥起了皮带。
玛丽雅姆边跑边哭喊着说话,苦苦哀求拉希德。拉希德则追逐着莱拉、挡住她的去路,不停地用皮带抽她。他抓住她,把她举起来,向墙壁撞去,用皮带一次又一次地抽她,皮带头打中她的胸膛、她的肩膀、她抬起的手臂和她的手指,无论打中哪里,总是打得莱拉鲜血直流。
玛丽雅姆想起她第一次看到这双眼睛,甚至还带着歉意。
歉意。
现在,同样面对这双眼睛,玛丽雅姆发觉她曾经是多么愚蠢。
在工具棚屋中,玛丽雅姆抓起了一把铁锹。
这么做的时候,玛丽雅姆突然想起,这是她第一次决定自己生活的轨迹。
人要在什么时候,才能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要选择的到底什么?我的答案是,如果不选择那个东西,生命终将枯竭。玛丽雅姆的选择是,反抗决定自己命运的那个人,莱拉的选择是,勇敢地爱一个人,而阿兹莎无意地选择了一个重要的东西--知识。
在我看来,做出选择就是拿起那把铁锹,敢下这个决定的人,是美丽的,连带着那把普通的铁锹,也变得美丽。
虽然,玛丽雅姆最后的故事是以她最后的下跪来结束,可我始终觉得,从她拿起铁锹的瞬间,她才真的站起来了。人活着,很多时候要无奈地跪下,但总有人愿意倔强地站着,即使,跪下更容易。我很喜欢那种即使再难,也要站着大声笑的人,不是因为他们有多厉害,而是他们足够勇敢。为自己也为了心中的信仰,带着一身伤也要拿起铁锹,铲出一条路来走。
就像为了见到阿兹莎的莱拉,明知道被塔利班发现就是一顿毒打,依旧阻止不了她要见到女儿的心。她就是那些拿着铁锹铲路的阿富汗女人,是过去那些曾经相信知识能改变命运,而不只是依赖男人生存的独立女性,还是那些即使身为雪花,也可以绽放出晶莹光彩的未来花朵。
在看胡塞尼另一部经典著作《追风筝的人》时,一个词深深地刺痛了我--怯懦。这个词,似乎与阿富汗的女人也绑在了一起。祖祖辈辈流淌的血液里,为这份怯懦加深了印记,让这些苦难的女人们时刻谨记,怯懦是她们的标记。所以,她们接受父母的随意婚嫁,她们为了一口饭忍受男人的折磨,她们为了孩子不断地承受暴力。
我喜欢用太阳比作女人,不仅是因为阳光的炽热足以抵御伤害,还因为阳光背后的阴影给了女人冷静的理智。只是大多时候,女人们都质疑自己温暖的力量,也忘了自己还有理智思考的权利。当那些雪花都能抵御阴暗里的冷酷时,才能在阳光下透出世上最美丽的颜色,那是过滤过人性龌龊肮脏的恶,保留下来的一份有力量的善良,它,才是真正的灿烂千阳。
大风吹起她的微尘,刺痛我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