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映谈李泽厚:作为思想家,在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中国没人能超过他
李泽厚或许是将很多人引入哲学殿堂的第一人,在李泽厚之前,那些令人感到陌生的哲学理念或许只是一鳞半爪地被偶然拾取,李泽厚之后,随着他的那句振聋发聩的“该中国哲学登场了”,中国哲学开始逐渐蔚为大观。作为中国思想界的一位先锋人物,他所著的《批判哲学的批判》《美的历程》等,曾在中国知识界产生广泛影响。李泽厚无疑引领了一代年轻人的成长,他自己也在90年代的一次访谈中说,80年代每一个有思想文化追求的大学生,都是看他的书成长的。
无数那个时代的年轻人再谈起李泽厚时或许仍感受着一种强烈的情感震荡:那是他们第一次知道寻常的一切可以从那样宏大而抽象的层次去审视、去理解。继80年代的《美的历程》《中国近代思想史论》等著作之后,90年代,李泽厚客居美国,出版了《论语今读》《世纪新梦》《己卯五说》等著作,对中国未来的社会建构给予沉甸甸的人文关怀。他提出的“主体性实践哲学”、“心理积淀说”、“情本体”、“偶然性(命运)”、“后马克思主义”、“儒学四期说”等观点,这在后来的几十年中持续影响着中国的社会文化和思想。而更为关键的或许是,李泽厚以英姿勃发的姿态徐徐走上了世界思想史研究的舞台,其本身已经成为一个鼓励、一种象征。
李泽厚(供图|刘悦笛)
李泽厚先生在美国科罗拉多时间今晨七时逝世,享年91周岁,凤凰网读书为此连线了哲学家陈嘉映。
李泽厚一生著作等身,其中令人印象最深、或者最能显现其见地的,陈嘉映认为是《美的历程》与《批判哲学的批判》,“当时整个思想界还是非常闭塞和保守的,这两本书在这样一种环境中,影响非常大,他晚年提出'情本体论’,我读了一些相关的书但是没有通读,所以也不好讲,但是我认为他晚年留下的那些后期的作品还是应该重视。”
像很多学者认为的那样,陈嘉映也认为李泽厚的重要影响在70年代末、80年代初,“当时他作为一个思想家,我想没人能够超过他。很可贵的是,在后来的几十年,他一直在思考、探索和写作、不断地继续发挥他的影响。”
李泽厚在80年代的思想主张至今仍为学术界所讨论,北京大学曾举办的一场“80年代中国思想的创造性:以李泽厚哲学为例”的研讨会中,有学者指出,“李泽厚的思想基本来自马克思,但没有画地为牢,他吸收利用了现代西方哲学的思想成果,比如利用卢卡奇、葛兰西等人的西方马克思主义,用结构主义来改造单因决定论和丰富认识论;他拥有相当丰富的中国思想史资源,这是其他思想家所没有的;他将康德的主体性思想置于自己理论体系的核心。当然,他也把美学置于自己思想体系的核心位置,这大大增强了他学术的新颖性和丰富性,同时这也投合了一般人喜好文艺的气质,这一点令他被人推崇。”
陈嘉映还提到,李泽厚的书通常读起来并不显得很艰深、不必因为他曾长时间躬耕于思想理论的研究而对这个名字感到惶恐:“我觉得他的代表作对大众来说通常都可以读,比如像《批判哲学的批判》这本书可能只有哲学生读,但是其他的比如《美学三书》啊,以及他后面写的关于社会的、关于'情本体论’的,这些大家都可以读。”
谈起对于李泽厚的印象,陈嘉映说:“我跟他深入交往不多,最后一次见他是2017年,我到他家去看他。我最后一次见他,他已经八十多岁了,他是上个世纪三十年代的人,但头脑依旧很敏捷,谈起人生、谈起生死,态度极其达观,是一个非常智慧的人。我们聊天时,真正深入探讨问题的时候也不多,就是谈谈各种当时发生的社会情况呀,学术的发展呀,也讲学术界的动态,然后就聊聊一些生活中的事和感悟。”
陈嘉映觉得,李泽厚身上最应该被学习的地方还是他的“勤于思考,敢于突破自己,不断地提出深思熟虑的新见解”,同时他也认为李泽厚“可以说是生逢其时,在这个方面他可以说是蛮幸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