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庆德 | 吃鸡

【往期回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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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鸡

丁沟中学  陈庆德

作者陈庆德先生,丁沟中学退休教师。短身板,小胡子。走路时,双臂摆动幅度大;常戴墨镜,有黑老大模样。喜掼蛋,爱网聊,情趣不寻常。标准的烟枪,绝对的牛皮王。自然,亦好写作。

我非常喜欢吃鸡,什么鲈鱼,什么大闸蟹,在我看来它们都不如鸡。鸡者,鲜也,其鲜沁人心脾也;鸡者,美也,其味美入骨髓也。

可是,回忆起来,在我结婚之前,吃鸡的次数用不了两个手可以数得过来。我少年时代,常常羡慕那些家境宽裕,父母舍得的同龄人:“我妈妈说我小奶子鼓了,要发育了,吃鸡将来高大威猛,能找到好老婆,所以我就经常有鸡吃。”有的伙伴甚至告诉我:“男娃不吃鸡,将来要被老婆欺。”

羡慕别人就意味着自己的缺失。我是不会把什么鼓的事告诉母亲的,因为她毕竟是女性,在我看来,男孩子对妈妈说这样的事情是不自在的,爸爸不在家,自然无从说起,只要知道那玩意儿鼓起不是害外症,即可安之若素。再说,我的妈妈常年多病,钱要拿去看病,况且她还有一个嗜好——抽烟,钱也就给用到最需要的地方了。

还有再说,我家底子薄,草屋三间,他物无有,母亲要将节约下的钱有计划地添置家什。虽然我父亲在外工作,每个月有10块钱从邮局来家,我和弟弟要上学,家里缺少劳动力,年终岁末,钱要交到生产队。其间虽然家里也养过鸡,但是,在我记忆里,好象成年的不多,多半幼年夭折,流下来的种子,公的拿出去卖了,母的留下来生钱。

我每每把鸡蛋拿到供销点,一个鸡蛋换半斤盐,一个鸡蛋换三合火柴。

这许多的理由,就意味着吃鸡基本和我无缘了。在偶尔的享受中,我连鸡骨头也大多嚼碎咽了。(这个习惯一直保留到今天,以至夫人说我凶恶得“吃肉不吐骨头”)

好在儿时小伙伴告诉我的“男娃不吃鸡,将来要被老婆欺”的理论没有在我身上应验。结婚后,夫人让我每周一鸡。吃的时候也是尽把好肉往我碗里夹。两条腿给我了,胸脯还要给我。她只吃些鸡爪子、鸡嗓子。我当然也不接受,这样推来推去,推到最后,夫人就端起碗往宿舍旁边的厕所里跑。第一次,记得就那样倒了。从此以后,就知道夫人“说一不二”的脾气,我再推让,只要见她端起碗要往外跑时,我就立刻抢过来说:“我吃还不成?”

为了多吃鸡,夫人常常到泰州肉联厂买回“鸡架子”,虽然上面的肉多被剔除,但还有鸡头、鸡嗓、鸡肋和鸡爪。红烧或者白煨,也不错。每每我周日回家,进到院子,老远地就看到我家门前的煤炉上蒸汽袅袅,近到锅前,那幽幽的香气,让我的内分泌顿时兴奋。那时,我的孩子也能吃了,晚饭的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围坐在桌上,头碰头地吃着那一锅鸡,大块的、肉多点的都到了我的碗里,只听到我孩子高声叫道:“把我!把我!”可是,看着她歪着头,咬得口水直流,我就大笑她:“把我!把我!”一直到现在,我也常常拿她取笑:“把我!把我!”

有一阶段,恰好是她牙齿刚刚长全的时候,她吃东西塞牙,也就学着她妈妈,尽把好肉往我碗里夹:“爸爸,吃!”只是看到她妈妈吃鸡头时要那鸡脑子,才又高声叫道:“把我!把我!”

后来,夫人将学校靠近我家的一块地方开辟出来,在上面搭了个鸡舍,开始养起鸡来。她捉的小鸡全部成年,于是,我每星期回来都有自己的鸡吃了。夫人还买回了《鸡的饲养》等书籍,进行理论指导。每到一个月,她还给鸡驱虫。在给鸡驱虫的时候,又拉着我和女儿,喊道:

“打虫,打虫,一起打虫!”

给我们吃人类驱虫药,给鸡吃兽类驱虫药。

我们按她的剂量服用,没什么事,可是鸡们就不那么老实了,那些抢食的往往多吃,就吃出问题来。一次我去看鸡舍,看到两只大公鸡,怎么走路摇摇恍恍的。夫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以为得什么病了,抓过来一只就杀,另一只准备第二天再杀。

可是到了第二天一看,那些前一天精神不足的鸡全都没事了。才知道,前一天神情呆滞的鸡是多吃了食,超药量了。于是我们三人来到鸡舍前,肃立,默哀,悼念那只被冤杀的大公鸡。

我不知道《本草纲目》里怎么说,只知道我吃了鸡就精力恢复,元气大增。记得有一年,我下颌关节疼,不能张嘴,牙齿也不能咀嚼食物。饿了两天后,坚持不住了就请假回家。骑了40多公里路,到家时我一句话也不能说。夫人见状,什么也没有说,从鸡舍里捉出一只童子鸡,杀好了又用木棒把鸡身捶烂,用文火熬出一碗汤给我。我用吸管喝了那碗热汤后,不到十分钟,精神恢复,元气上身。晚上又喝了碗热汤后,肾气澎湃,一个东亚病夫立变为家庭猛男,该做的事立刻机器运转正常。

现如今已经不再为吃鸡发愁了,可是我的牙齿咀嚼力在退化,塞牙。我的女儿不知为什么,自她上了大学后,也学起了她妈妈,看到那鸡爪子又喊道:“把我,把我!”好在我们家老是不断有人来吃饭,那大块的肉自有客人帮我们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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