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扬州传说5：明中来，暗中去
【往期回读】
褚总系列，文笔如豆棚闲话，生动如三言二拍。——江都日报编辑栾碧军
《老扬州传说》里的每个故事非常耐读，读后让人回味无穷，有的让人忍俊不禁，有的让人陷入深思。——扬州市作家协会主席杜海
明中来，暗中去
宜陵 褚德军
作者褚德军先生：江都区宜陵镇人，1953年生。扬州市作协会员，江都区作协副秘书长，江都区扬剧协会副主席。年轻时从事企业管理，近些年全身心投入对地方民间故事的采编，有诗词、散文、民间故事等散见于报刊，著有《老扬州传说》。
苏州是古丝绸之路的源头，两千多年来，种桑、养蚕、缫丝、织绸是苏州及其周边地区的主要产业。苏州城观前街，是绸缎交易商铺的中心集散地。
清末，观左大客栈中，常有一住多日的各地来苏州购货的商贾老板。彼此同道，日久相熟，晚间暇时，或相邀同饮，或相约欣赏苏州评弹和传统昆曲。其中二位中年同道，相谈甚欢，互通姓名住址，始知同是来自苏北。微胖者姓明，名忠来，世代于泰州坡子街经营绸缎，店号“泰州畅扬绸缎庄”。略瘦者姓安，名仲渠，承祖业在扬州彩衣街经营绸缎，店号“扬州谦和绸缎庄”。明忠来名如其人，性格豪放，言谈直来直去，走到哪里，声音响到哪里。安仲渠则与其相反，性格深沉，少言寡语，谦和恭谨。两人经常晤面于苏州，性格互补，进出于各大商行，联手洽谈生意，皆能收获满意效果。长此以往，两人情深义重，结为莫逆之交。
泰州、扬州二城相距并不算远，但由于生意繁忙，两人每年除在苏州必逢几次外，扬泰之间几乎没有交往走动。
扬城彩衣街东西走向，谦和绸缎庄坐北朝南。因店面生意兴隆，许多小商小贩常聚集于铺面门口，吆喝兜售手中杂货。门外左手处，常有一草炉烧饼的火炉支着，现炕现卖。初夏时日，东风劲吹，不意一头毛驴发飙，拖着一车笨重的窑货满街乱撞。驾车汉死拽无果，惊得街中玩耍的小儿们哭爹喊娘。驴车推倒了正在炕着烧饼的草炉，刹那间引燃炉旁稻草，火仗风势“呼啦啦”吹进谦和绸缎庄门内，犹如引信，使那成匹成捆的绸缎见火发作，熊熊燃烧起来。事发突然，账房及伙计们一时手足无措，转眼间须发皆焦，待抬出救火水龙，谦和绸缎庄已化为灰烬。烧饼炉小老板见闯下大祸，立时逃得无影无踪。伙计们欲寻那肇事的毛驴车，竟也不知其踪。安仲渠在城中收账，闻讯赶回，见此惨景，目瞪口呆。
无端起祸，使安仲渠顷刻间一无所有，此刻想到能帮他重整旗鼓的，只有好朋友明忠来，随即前往泰州。明忠来一见安仲渠到来，大喜过望，热烈拥抱，以为他是闲来造访。安仲渠实情相告后，明忠来胸脯一拍：“没事！没事！我俩多年好兄弟，此事由我相帮！”吩咐下人大摆酒宴，请来城中众多豪绅，为安仲渠陪酒压惊。
次日，明忠来安排骡马车队，大小货船，将一应土木建材、库中成品绸缎，装车载船，派管家领队，配足银两，浩浩荡荡，随安仲渠直奔扬州。车停彩衣街，立即动工，抢争时间，不消月余，全新的“谦和绸缎庄”重新开张，生意买卖格外兴隆。明忠来与安仲渠又常相逢于苏州，友情日深。
时光易逝，不觉数年过去。这年初春，乍暖尚寒，泰州畅扬绸缎庄老账房先生开年建账，所有账本都须重新书写。老先生人老却性急，宣纸账本铺满账桌，白天未完，张灯夜书。确逢连日春雨，老先生晨起走路时，钉鞋脚垫遭遇水浸，夜来更感寒冷，遂取来火盆烘炕。几日来毛笔尚未离手，终是精力不足，伏案小憩，不觉睡去。脚垫烤干炕出明火，引燃桌边宣纸账本，纸火瞬间咆哮起来，窜上窗布房梁。老先生忽觉脑门生疼，眉毛似乎被人在硬拔，睁眼看时，一片火海，惊得半死，高呼“救命！”当值伙计急忙从被窝中爬出，拖着老先生出门时，摸出一片铜锣“哐！哐！”狂敲。夜深人静，街坊邻居猛闻救火锣声，顾不得穿衣拔鞋，纷纷拎出水桶前来救火，奈何火势凶猛，店铺顶上的房梁木椽像发光的纸棒玩具一样，经不得重力纷纷下塌，时辰不长，畅扬绸缎庄便成一片焦土。明忠来闻讯赶来，见已无可挽救，仰天号啕，晕厥倒地。
挨得天明，管家劝老板勿再悲叹，速往扬州安仲渠处寻援，现场由他在家处理。明忠来听得醒悟，带着个徒弟，即向扬州赶去。安仲渠正在忙于事务，见明忠来丧魂落魄地到来，淡淡地招呼了一声，关照下人安排他们午饭。这是一顿真正的青菜豆腐饭。明忠来顾不得荤腥全无，狼吞虎咽之后，欲与安仲渠商量事情，谦和绸庄的下人告知：“安老板说有要事，安排你们住下，过几日再谈。”明忠来无奈，只得耐着性子住下等待，一连数日未能面见。徒弟建议，常闻扬州春日好景色，不如出门踏青欣赏，也好暂且消
愁解闷。于是二人出外寻景，游遍个园、何园、观音山和小盘谷等美景。回来再托下人求见安仲渠，答复都是安老板近日出门未归。谁知月余时间等下来，终未得见。明忠来觉得安仲渠太不够交情，忿声道：“好你个安仲渠狼心狗肺，且不谈我们多年交情如何，你受难一无所有之时，没有我的鼎力援助，哪有你的今日辉煌？如今我在遭难，你却不闻不问，真是岂有此理！”盛怒之下，带着徒弟回返泰州，准备另想他法。
到得泰州坡子街自家老铺前，只见畅扬绸缎庄焕然一新，比起先前店面更加华丽，明忠来以为自己连日来费神过度，出现了幻觉中的“海市蜃楼”。正在狐疑，管家发现老板回来，忙赶过说话：“知道东家近日回来，就等你到家择日开张啦！”明忠来结巴着指向新店铺发问：“这……这是怎么回事？”管家答：“安老板想让你在扬州多歇歇，他自己在这里日夜辛苦，亲自张罗指挥工程一个多月。这不，新店铺刚刚全面完工！”明忠来如大梦初醒：“啊呀呀，原来如此！那他人呢？”“午饭后刚坐马车回扬州了。”明忠来跺着脚，掀了自己两个大嘴巴：“我错怪了我家好兄弟！”忽然又哈哈大笑起来：“我俩性格人如其名，一个‘明中来’，一个‘暗中去’，好不有趣也！”
（配图：沈江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