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司机笔记之三】呼噜音乐家

火车司机的生活,是不免有些单调的。他们好像除了在轰轰隆隆的火车上忙碌,下得车来,草草吃点东西,第一件事就是躺在床上休息。睡觉,是为接下来的工作“充电”。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几乎每个火车司机都是一位“呼噜音乐家”。

他们清醒时在铁道线纵横驰骋,睡梦中能用呼噜,演奏出别开生面的奇特“交响曲”。

早在还是实习学员的时候,我就领教了师傅们五花八门的呼噜。

二十多年来,我一直坚持着锤炼自己的耳朵,好让它适应这情理之中的“节奏”,和意料之外的“旋律”。

在火车司机中,康师傅的呼噜是稍有点名气的。因为姓康,大家都称他的呼噜为“方便面呼噜”。

另一位师傅爱吃辣,那呼噜听起来也好像是热辣辣滚烫烫的。火车司机,一班俩人,始终形影不离,这是由工作性质决定的一对“黄金搭档”和“铁哥们”。

有一天,我和康师傅搭班。到了公寓。他体贴地说:“我打呼,你休息不好,我去呼噜房吧。”我,自然感恩戴德。

睡到半夜,上厕所。在楼道里,我看到康师傅在呼噜房外转悠。一问才知,他被先他入住呼噜房的“鲁大师”的呼噜生生给“震”出来了。

鲁大师的呼噜,在火车司机中可以说是一骑绝尘。我们说话的功夫,鲁大师的呼噜早已穿墙破窗回荡在楼道,听起来真是威武,雄壮。

无奈,我告诉康师傅:“我没你想象的脆弱,你还是过来吧”接着,我就有幸聆听他惊世骇俗的“呼噜音乐”了。

康师傅回到屋,倒头就睡,一心要把“鲁大师”耽误的瞌睡赶紧补回来。他的呼噜音乐会拉开了序幕。

先是二胡的如泣如诉,拉拉停停,接着是小提琴哼哼嗤嗤的生涩始弦。过了会儿,响起来马头琴干燥尖锐的摩擦。

弦乐之后是嘴唇模仿的弹拨乐。琵琶的嘈嘈切切,夹着古琴断断续续的抒情颤音。

最厉害的莫过于吹奏乐了,一段低沉的箫的呜咽之后,突然竹笛声穿云裂石,凌空出世。

颇有“铁马冰河入梦来”的气势。我惊恐地坐起,仿佛看到千军万马,摇旗呐喊,杂沓而至。

又忽然,烟消云散,万籁俱寂,仿佛回到创世纪的第一天。迷迷糊糊中,一支小号冲天而起,把我从上帝的创世纪迅速召回。

爵士鼓噼噼啪啪敲起来了,伴随着吧嗒嘴巴的声音,咳嗽的声音,又有几句梦话,几声叹息……

那一夜,我是在康师傅的呼噜音乐中度过的。

自此,我坚信,每一位呼噜大师都自带一个大型乐队,他们把生活的诸多感慨通过身体“乐器”,在睡梦中淋漓尽致表达了出来。

我的随身小包里携带着好几种耳塞:记忆棉耳塞,蜡丸耳塞,捂耳朵听筒耳塞,大号,小号,软的,硬的,长的,短的,红的,绿的……

但是,你隔绝不了呼噜音乐家激情的演奏。那些音乐具有超强的穿透力,震慑力,且无孔不入。

当耳孔被耳塞胀得久了,疼了,我就试着干脆拿开它们,睁大眼睛盯着天花板。

我把头顶的天花板,想象成辽阔无垠的草原,飘着白云的蓝天,或者风平浪静的大海……

我聆听着各种呼噜音乐,仿佛乘着一列载满奇特声音的火车,周游大千世界……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是诗人海子纯真的渴望。

对于整日工作在机器噪音环境里的火车司机来说,我想那最美的梦想,不是倾听呼噜音乐,而是在天籁般的宁静中好好睡上一觉吧。

 【知识链接】 ·

铁路信号机的颜色,有红、黄、绿、白、蓝五种。

正线上,信号机显示黄色灯光,要求列车注意运行。绿色灯光,允许通过该信号机,并按规定速度运行。

红色灯光,不允许越过该信号机,应马上刹车停车。白色和蓝色灯光,是岔线调车信号机。

白色,允许调车作业。蓝色,不允许越过信号机调车。

【情景对话】

问:昨晚你睡得好吗?

答:呵呵做了一夜梦。

问:都梦见什么了?

答:梦见高山上滚石头,整整滚了一夜,耳朵里满是骨碌碌骨碌碌的声音。

问:啊?

答:一早才发现,原来是邻床的呼噜导演的电影大片。

作者简介:潘红亮。笔名洛阳雁阵。就职于中国铁路郑州集团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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