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冤案:为兄鸣冤,徒步几千里上京告状,虽得平反却死在归路!

江苏赣榆县的衙署公堂上,悬着一块相当大的横匾,上面镌刻着四个烫金大字:“明镜高悬。”这似乎加强了公堂的肃穆氛围。即使得前来告状的人对官府产生敬畏,又让县大人格外感到威严和公正。故事发生在清朝末年。

县令吴大人和典史费大人正呷着茶,翻阅着昨天青口镇村民李七和王六相继递上来的状子。那李七和王六是邻居,因为一块空地的归属问题,争执不下,终于公堂相见。吴县令并没有细看他们各自的状子,也没有问供,就打发他们回家候审。今天,吴大人和他的下属费典史先是沉默。各自想着自己的事。

“老费,你看这个案子当如何断?”吴县令看左右并无旁人,便不拘客套,直呼他的下僚。

“大人,我看这块地断给谁都可以。就看他们识相不识相了?”费典史老于世故,又常常直言不讳。他揣摸透了顶头上司的心思。这正是可以敲一笔的大好机会,不能白白放过。他从吴县令的眼神里看出了这个秘密。

“老费,你想办法给他们两家通通气。”吴县令笑笑,就迈着方步到后堂去了。“明镜高悬”这块匾像四只眼睛盯着吴县令的背影。

敲诈勒索是费典史的拿手好戏。不日工夫,告状的王六和李七都知道县大人的暗示了。王六是个玲珑剔透的乡绅,已早早将银了准备停当,当日便托人到两位大人府上打点,请求关照。李七是条硬汉子,以为自己理由充足,王六无权与他争夺这块空地,县令应秉公办理,因而根本不理睬费典史的索贿暗示。

吴县令得到王六送来的一笔银子后,原以为李七会照样送来更大数量的一笔,不料李七不识相。于是,吴大人开堂审理这一桩案子时,火气大得惊人,而且打击的目标是极明确的。

“李七,你知罪吗?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蓄意掠占他人的土地。该地一直为王六所有,为王六所支配,与你李七无涉。光天化日之下要侵夺他人地产,该当何罪?左右,与我水火棍伺候,押入牢内,再审!”吴大人不听李七的申诉,就将李七骂得狗血喷头。接着棍棒交加,落在李七的腿上。水火棍伺候过了,李七被押入典史署内。费典史吩咐衙役好生看守,别让他太自在了。李七这一夜没有合眼,前思后想,自己并不曾做亏心事,为何落得这般下场。想起老父临终前的嘱托,当在这块祖上留下来的空地上再盖几间瓦房,不料地产没能保住,反身陷囹团。心中一阵酸楚,不觉潸然泪下。

第二天,李七以为可以再上公堂申辩,可是这伙使了王六银子的衙役在费典史的指挥下,硬是找岔几鞭打他。从辰时打起,足足打到巳时,打完之后,连口汤水都不给喝。李七悲愤欲绝。气息奄奄的李七连痛骂贪官污吏的气力都没有了。他想我不能就这样白白死去,我要告诉世人,李七是被贪官逼死的。他解下腰带,一头系在窗棂上,一头套在自己脖子上。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九弟,九弟,你要给七哥哥报仇啊!”便咽气了。

李七的兄弟在族中排行第九,人称李九。青口镇上无人不知。李九和他哥哥一样,性格刚直,并且有百折不挠的气概。李七才上县告状不几天工夫,就死在狱中,实在太突然了。噩耗传来,李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时他正吃中午饭,气愤难言,把饭桌推倒,指天发誓道:“不给七哥报仇,誓不为人!”说罢,泪如雨下。略略打点行装,奔赶县上,先看过哥哥尸首,将李七所受刑罚的印痕血迹记录,写成鸣冤状子,便出发到管辖赣榆县的衙门——海州府去控诉。

不料。知府衙门根本不受理他的状子。原来吴县令早已派心腹向知府大人处通了气,公文上明白写着:李七欲侵吞邻居地产,经公断收监,自知理屈,畏罪自杀,断家属收埋尸体等等。李九深知县串通一气,难以伸冤,便星夜奔赴南京江宁布政司衙门。清朝末年,从苏北海州到南京,交通很不方便,数百里路程相艰辛。李九逢船坐船,无船则步行。好容易到得南京城,找到江宁布政司衙门,已是傍晚,只好在衙门附近找个客栈歇息。

天明,李九怀揣状子早早来到布政司衙门前等侯。这位天真汉子以为能当着布政司大老爷的面申诉李七的冤案,他哪里想到,衙门两厢的吏卒把他这个壮汉推出十步之外,不许靠近衙门。李九硬是跪在地上不动。不知哪位官吏将情况报告上去,不久传下话来,说把状子留下,明天来衙听断。李九听了消息,速速将状子递给衙前的书吏,满怀希望回到客栈。第二天,又是早早到衙门等候,直等到日上中天,一个衙吏绷着一张脸说:“李九,你的状子已转海州府处理!”李九想,我这状子就是要告府县两级衙门,反将状子转给海州府,岂不是要置我于死地?“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外省的官吏一路货。”李九暗自骂道。但李九并不与书办衙吏理论,便一言不发回到客栈,整理行囊,要到北京都察院申诉。

李九离家多日,身带银两已所剩无几。只得徒步上京。李九走走停停,为兄伸冤的信念支持着他走完了数千里路程。从春到秋,由秋到冬,李九两腿走得浮肿,脚底厚茧落厚茧,终于到了北京城。一个乡下人来到京城,到哪去递状子?李九只好逢人便诉说李七的冤枉,客栈伙计,走街串巷的小卖买人、小手艺人,都非常同情他。那年月也有好人。李九受好心人指点,到底把状子递到了都察院。李九以为御史大人能下令传识县、府两级大员当堂审理,立时革掉他们的花翎顶戴,为李七昭雪。这只是李九的幻想罢了。所幸的是,御史大人感到人命关天,且案涉两级官员,于是状移江苏巡抚衙门审理。

李九无奈只得折回南京。南下的路程更加艰辛了,壮汉李九折腾成瘦骨嶙峋的瘪三了。好不容易回到南京,李九却病倒了。腹部长满疥疮,痛苦难忍。躺在客栈的破床上,日夜祷告,祈求皇天为李七昭雪,即使自己死了也无遗憾。李九生病消息传到家中,妻子听罢日夜啼哭,无计可施。一个妇道人家也只有焚香告天,求上苍保佑夫君平安,发愿以己身代夫身罢了。

李七死于狱中一案移江苏巡抚审查的消息,不久传到了赣榆县和海州府两级衙门。吴县令、费典史深知罪责深重,一旦真相大白,少不了被革职查办。吴、费二人火速赶到南京,打探出承审官的姓名,于是给承审官送去厚礼,定要让案子翻不过来。承审官开堂审理之日,并不传讯吴、费二位贪官,反而恫吓李九,斥责李九是讼棍,专靠打官司发财。李九一肚子冤气正无处喷发,便在公堂之上痛诉李七受害经过以及吴、费贪赃枉法的情由,说到哥哥所受毒刑的惨状,泣不成声,堂上的承审官竟不能再发一问,只好喝令两厢衙吏给李九动刑。衙吏鞭下如雨,李九顿时体无完肤。承审官以为这样,李九便会求饶,他没料到李九铁骨铮铮,嘴里只有一句话:“官官相护,小民冤枉!”承审官恨得咬牙切齿,但亦无奈,只得退堂,让李九返回客栈养伤,待来日再审。

南京的初春,乍暖还寒,忽阴忽晴。李九躺在来兴客栈的客房里,身上的鞭痕渗着血,略略转身,,就钻心痛。在他脑海里闪过吴县令、费典史、衙吏、承审官一张张可怕的脸,还有七哥那死不暝目的惨相。这时,店伙计推开客房的门,接着进来一位身穿长袍马挂头戴红顶小帽的秀才般的中年人。

“九兄,九兄,我来看你了。”这位中年人凑近李九的床前,作过揖,便坐在小凳子上。

李九微微睁开眼睛,思量一下这位不速之客。心里纳闷,这不是青口镇的同乡刘秀才嘛,他为何来看我,他与我虽然一度过从甚密,但二、三年前已很少来往,难道负有使命不成?

接着,只见三五个仆人捧着若干食盒布在一张小方桌上,接着进来一位手抱琵琶的妙龄女子站在李九身边。“九兄,请起来喝上几杯,听几支小曲,将养将养身体?”刘秀才说着就去扶李九起床。

“刘兄,且慢!兄弟身上鞭伤累累,动弹不得。再者,仁兄这样破费到底为啥?”李九仍旧躺在榻上。

“九兄,我就直说了吧。我是受吴县令、费典吏之托,来看望你的。二位大人希望私了这桩案子,求你撤回状子。”刘秀才和盘托出了其中底细。原来,前日公堂审问之后,吴、费二人看李九如此倔强,威胁已不能使他屈服,假如事情败露,他们定然在劫难逃。于是经过一番策划,找到他们的心腹,又能和李九说上话的刘秀才,来替他们说情。

李九听明白刘秀才这番来意,浑身的血都往上涌,恨不得把眼前的酒席一脚踢翻。然而,如今已没有半点力气,只是闭着眼睛,轻蔑地冷笑了几声,便一言不发了。

“九兄,你为何不说话,给兄弟一点面子吧。人生百年,不过是匆匆过客,何必那样认真。你七哥已经作古,不能复生,还是要为自己着想才好。”刘秀才苦苦相劝。李九仍是双目紧闭,一言不发。

“九兄,吴大人不会亏待你,只要你撤回状子,可以奉上数目不小的银两,你跟前这位美人也归你使唤。你看如何?”刘秀才几乎是苦苦哀求了。李九仍是闭目无语。客房里好一阵沉默。刘秀才看李九如此果决,再谈下去恐怕没有好结果,拉长着脸对李九说,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说完便命仆从撤掉酒席,领着那位歌妓,悻悻地溜出客栈。李九仍旧闭目养神。

昊县令、费典史看刘秀才大败而归,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老费,咱们得一不做,二不休。你去找找给李九瞧病的冯医士。”吴县令说完,又跟费典史咬了一回耳朵,如此,这般。

冯医士在东门外开业,精通跌打损伤,颇有名气。李九经朋友介绍请冯医士治鞭伤和腹疮。这晚,老冯刚和衣躺下就听到叩门声。他以为是求诊的患者家属,便穿上鞋子打起灯笼去开门。可是进门的却是穿官服的一位文官,不觉一惊。

“冯医士,久仰大名。在下是赣榆县典史费长春,受吴县令之托,特来拜访。”费典史显得分外谦恭。

“不敢,不敢。不知大人有何见教。”冯医士不晓得不速之客的来意,心中有些不安。

“冯公,眼下南京城正在审理的公案,想必很熟悉吧!”费典史单刀直入。“在下略知一、二。”冯医士答道。

“冯公正在给李九瞧病,是不是?”费典史步步进逼。“大人怎么知道?”冯医士反问道。

冯公,实不相瞒。李九状告吴县令和下官,想置我们于死地。现在只有你冯公有法子救我们了。”说着,费典史把沉甸甸的一块金饼从袖子里抽出来,递给冯医士。

冯医士不禁一惊,连退了几步,似乎不敢受此厚礼。但那金子在灯光下金灿灿的,着实诱人。费典史两眼盯着冯医士把金饼放在他掌上,冯医士推辞一翻,也就顺势放在长衫宽袖中缝的袋子里了。于是两人坐下。

“冯公,在下的性命和吴县令的花翎顶戴都悬在先生手里了。”费典史看老冯收下了东西,说话更不绕弯子了。

费大人,你让我做什么?”冯医生故意问道。

“冯公,你给李九开药方时,加二味让他上西天的药。结果了李九,吴县令不会亏待先生。你的恩德,在下没齿不忘,决不食言。”费典史的两只眼睛像鬼火一般闪动。

老冯沉默片刻。他深知这是杀头的勾当,身为医士如何下得手。但金饼已在袖里,又岂能一口回绝。他很贪婪,又很怕事。于是来了个缓兵之计,来个见机行事。“大人,那就十天之内,乘便行事吧!”老冯说道。

费典史先觉得十天时间太长了,恐怕夜长梦多。但考虑冯医士敢冒这么大的风险,也就不作计较了。临了,二人相互作揖。费典史悄没声地消失在黑夜里。冯医士没有把客人送出店门,灯笼也早就弄灭了。

就在这晩上,江苏巡抚衙门静悄悄地抬进去一顶轿子。从轿子下来的原是朝廷派到江南察访的钦差大臣陈公。陈公此次南下,不事声张,只带三、五随从。顺着运河,一路上听到许多故事。每到一处水陆码头、繁华市镇,则停船上岸,微服私访。出入酒肆茶坊,耳朵里渐渐塞满了赣榆县李七冤狱、李九告状的传闻,吴县令、费典史的称谓也十分耳熟。在京时,李七一案亦有耳闻,但未料到民间反应如此强烈。陈公是位精明练达的老官僚,对于江苏一带的达官巨卿之间的关系,甚为熟悉,探得吴蕊元、费长春在这张关系网中无足轻重。于是,一个整顿吏治、惩办贪官的计划在他心中逐渐形成。陈公抵达巡抚衙门,吩咐左右调集李七一案的卷宗,细细阅过,便于第三天开堂审理,传讯吴蕊元、费长春。并事先派要员将赣榆县涉案的数名衙役解押到南京。

朝廷钦差到南京察访的消息,吴、费二位居然一点也没有听到。当陈公在堂上喝令左右带吴蕊元、费长春时,他们像遭雷击一般,顿时目瞪口呆。

“吴蕊元你身为一县的父母官,食朝廷的俸禄,不但不为朝廷分忧,反而贪赃枉法,逼害良民,你知罪吗?”陈公已掌握全部案情,又给吴蕊元一个措手不及,从气势上压倒了以前庇护吴蕊元的人。

吴蕊元做贼心虚,虽然口头上还想抵赖,但匍伏在地身如筛糠,听到陈公喝一声大刑伺侯,他就招供了。吴县令一招,费典史自然精神崩溃,老实告代。陈公命令摘去吴、费二位的花翎顶戴,二人像瘫了一般,面如土色。李九在公堂外听到陈公的明断,感到青天在上,鸣冤有望,便捶胸顿足上堂,伏于陈公案前,眼枯无泪,长涕而号,求钦差大人为李七昭雪。陈公看眼前这位铁汉子为兄复仇,九死一生,着实动了恻隐之心,吩咐左右将李九劝下,好生抚慰。陈公一堂定案,将贪官吴蕊元革职,费长春戍边,衙役二人正法。断案消息一时传遍南京城。

李九大呼苍天有眼,我李九死而无憾。但此时李九受病已深,亲朋好友作速将他护送回乡,走到半途,便气绝而归天了。他的棺木被送回青口镇,镇中士绅百姓以鼓乐相迎,他的妻子头撞棺木,以求与夫君同死,经乡人劝解方罢。害得李七、李九家破人亡的劣绅王六,听到他的靠山已倒,在一天夜里举家悄悄地溜了,去向不明。李七、李九为素族寒门,虽然官司赢了,但人也死了,两位未亡人和未成年的儿女,衣食尚且困难,又哪有余力去追究仇家。

热闹了一天的青口镇,夜幕降临,一切又归于平静沉寂。只有李家的寡妇孤儿在啜泣,使春寒的苏北,更显得凄凉惨切。

结语:在清末社会里,官吏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的现象。层出不穷。而受害的平民百姓往往状告无门。告赃官之难。难于上青天!李七、李九兄弟的悲惨遭遇就是这种状况的缩影。李九为正义而斗争,虽九死而不悔的精神,可感可佩。但李七的冤案得以平反,不过是一种偶然,在数不尽的沉冤中,只不过是凤毛麟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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