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男儿（下）
CHINESE
中国男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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茨冈女神
刘粹刚 ///
01
刘粹刚殉国，高志航悲恸欲绝。
高志航非常喜欢他这个小同乡，因为他聪明、大胆、热情和爽朗。当然，还同是东北人。
前面说过，由于鸦片爱好者不战而逃，笕桥航校里的东北人特别多。高志航作为教官，很喜欢这些国难家仇集于一身的小伙子。高志航训练的时候非常严厉，但下来与大家聊家常的时候则温和率性，通情达理。
学员们都喜欢他们的这位教官。
我看到一位笕桥六期学员范涛的家信，信里说：“教官是东北老乡，虽然严厉，却有耐心，只盼我辈个个成材。他那高超的空中技能真让我惊诧。我得志航兄为师，亦得志航兄为友，可谓今生最大乐事……”
有一次学员毕业典礼，航校事先给每位毕业学员的家长都邮寄了路费，请他们前来出席并观看他们儿子出色的飞行表演。但是，有些东北敌占区的学员父母来不了。得知消息后，大家都很沮丧。这时，突然有一位东北籍学员大声提议：请高志航教官做我们的共同家长！
他们立刻去找高志航。
高志航立刻答应。
高志航立刻去找校长。
校长立刻批准。
毕业典礼那天，高志航被他的东北籍学生们簇拥着来到家长席就座，然后这些健儿进行了眼花缭乱的飞行表演。飞行表演结束后，高志航致辞，他说：“承蒙各位厚爱，东北老家的父老乡亲把这些出类拔萃的子弟交给了我。在航校的时候，我尽心尽力把他们培养成人才。现在他们毕业了，我就把他们交给国家！”
刘粹刚是他最得意的门生之一，他英语基础好，可以阅读大量的外文航空资料。他身体条件好，寒风刺骨的冬天都仅穿背心短裤进行体能锻炼。他战术科目好，特别是空中射击，曾有过五十发子弹全部命中移动飞靶的记录。他还胆大心细，作风顽强，曾在教练机出故障的时候拒绝跳伞，从容降落。
如今，这个他喜爱的学生殉国，他当然万分难过。
他也许没有想到的是，在他的学生刘粹刚壮烈牺牲仅仅26天之后，他也为国捐躯。
高志航与中央航校学员 ///
中国空军正式参战仅仅两个月，虽然创造了极为辉煌的战绩，但也同样承受了极其严重的损失。首先是优秀飞行员接连战死，其次是飞机越打越少。
国民政府决定立刻向美国购买飞机。但是，当时的美国因为不愿意得罪日本，竟然不再向中国出口战机。于是又转向苏联求购，苏联也怕日本人，但只要是秘密购买，他们还是愿意卖的。他们明白，如果中国空军成功阻遏了日军的侵略步伐，这对于苏联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1937年11月，高志航奉命到兰州接受从苏联购买的战机。
经过初次试飞后，高志航率领6架伊尔战斗机东飞。
上峰的命令是由高志航率领机群经西安、洛阳、周口三个机场加油，然后再飞回汉口机场。高志航提出了不同意见，他认为周口机场比较小，不仅容量不够，而且防控系统也很差。他建议不在周口机场落地，而是经西安和洛阳加油，然后直飞汉口。
上峰否决了高志航的建议。
11月15日，高志航率领的机群在周口机场降落。
然而，油加好了却不能飞——周口机场气候条件突然恶劣，不能起飞。
这一等就等了7天。
11月22日，高志航接到带领机群转场河南汉口机场的命令。可是，这个绝密的情报竟然被日本人侦知。
至今不知道日本人是怎么得到这个绝密情报的。
有人说是汉奸告密，我愿意相信。
中国从来不缺慷慨赴死的烈士，也从来不缺卑躬屈膝的汉奸。
11月22日清晨，当战斗警报响起的时候，由几十架日军轰炸机组成的机群已经飞临周口机场上空，并开始对停在机场的中国空军新战斗机进行俯冲轰炸。
高志航率先冲进炮火连天的机场，他坐进驾驶舱，准备升空与日寇血战。然而，接连发动了两次，发动机都没有反应。这时，跟随他的机械师劝他先找地方避一避轰炸。高志航用手指着硝烟弥漫的天空大喊：
“身为中国空军，怎么能让敌人的飞机飞在头上？”
就在他第三次启动飞机的时候，日寇轰炸机将密集的炸弹投到了他的座机周围。高志航连同他率领转场的14架伊尔战斗机被一片火海吞噬。
牺牲的时候，高志航的手还紧握在操纵杆上。
时年三十岁。
1977年，台湾拍摄了故事片《笕桥英烈传》。据说，当年台湾人民看到片尾处高志航的战机一连三次发动不着的紧急时刻，他们情不自禁地为之狂呼：加油！加油！
高志航的遗体被送往武汉，在汉口，国民政府为他举行了追悼会。
蒋介石悲痛的说：我们宁愿损失一百架飞机，也不愿失去一个高志航！
周恩来在追悼会上说：高志航是中华民族的英雄，他是为抗日牺牲的，为民族牺牲的。
1993年7月18日，昔日的鸦片爱好者已经92岁高龄，他为他的这位东北同乡和曾经部下挥笔题词：
东北飞鹰，空军战魂
高志航 ///
02
大规模的牺牲才刚刚开始。
自814笕桥空战取得大捷之后，这些天之骄子便开始宿命般的折翼和陨落。
这是由中日两国的经济实力决定的。
抗战时史沫特莱有一段时间在重庆，她说她经常看见国军的战机起飞去迎击日寇的机群。可是随着时间推移，国军的飞机越来越少。终于有一天，她看到只有一架小小的国军战机去迎击日寇24架战机组成的庞大机群。她说她当时就泪流满面，想写一首诗篇来歌颂英勇的中国空军。
中国空军正式参战不到半年，虽然击落了近百架敌机，但是，我军也有近一百名刚刚从笕桥航校毕业的飞行员血洒蓝天。
在残酷的抗日战争中，没有任何一个军种兵种比空军离死神更近。而且，死神一旦光临，你连躲避的余地都没有！
他们很清楚，自己的每一次起飞迎敌都可能是有去无回，但是，他们依然义无反顾的飞上蓝天。
中国空军飞行员有四大天王，分别是高志航、刘粹刚、李桂丹和乐以琴。高志航和刘粹刚都已经先后为国捐躯，现在轮到乐以琴了。
1914年11月23日，四川芦山县的一所大宅子里传出了一个婴儿响亮的啼声：乐以琴诞生了。不过，那时他的名字不是乐以琴，而是乐以锺。
这是一个殷实的人家，父亲是基督徒，为人正派宽厚，母亲颇有文化，爱读书。也许就是因为父亲的人品和亲情，他们三兄弟一直没有分家单过，而是聚在一起，抱团取暖，其乐融融。就连所生的孩子也统一排行，你是什么字辈的就取什么字的名。
因此，芦山岳家是一个远近闻名的大家族。三兄弟共有十八个孩子：十男八女。
乐以琴茁壮成长，居然在四川人堆儿里长成一个一米八的大个子。功课之外，他最爱体育，特别是足球和短跑。文明精神，野蛮体魄，他做到了。
改变人生轨迹的往往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有时候一件在世人眼里几乎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能就此改变一个敏感的人的人生道路。
乐以琴就是一个敏感的人。
1932年，全国春季运动会在南京举行。乐以琴作为四川代表队的成员和伙伴们兴冲冲赶来的时候，运动会却因为上海的1.28淞沪战争取消了。
既然取消了，伙伴们就都回四川了。
但他却去了济南。
他的大哥乐以壎在济南齐鲁大学任教，他跟大哥感情很好，有什么憋屈都跟大哥诉说。
他对大哥说了运动会因日本人发动战争而被迫取消的事，把一腔愤懑尽情倾诉。大哥比他理性，告诉他若想救国，先要学有所成。
他建议乐以琴立刻报考齐鲁大学。
乐以琴同意了，但是报考大学必须要有高中毕业的文凭，他出来的时候还差几个月才毕业，因此没有拿到毕业证书。
大哥有办法，大哥说你用你四哥乐以琴的毕业证。
我前面说过，他本来叫乐以锺。从此，乐以锺黯然消失，乐以琴闪亮登场。
然而，乐以琴虽然坐进了齐鲁大学的教室，心却不安，因为他天天可以从报纸上看到日寇的凶残。只读了一个学期，他听说笕桥中央航校在北平招生，立刻赶去。
就这样，乐以琴成了中央航校第三期学员。
1934年12月，乐以琴以优异成绩毕业，他被分配到中国空军第8大队任飞行员，同时兼任中央航校飞行教官。
1936年，中国空军为了适应即将到来的对日空战进行了整编，乐以琴被编入由他的教官兼战友高志航任队长的空军第4大队，担任22中队中队长。
当官了，肯定要有自己的座驾啊，如今的官员上任首要的事就是配车。富家子弟乐以琴的座驾是美国霍克双翼单座战斗机，编号：2004。
当时，人人都能感到战争的阴影在一天天迫近。乐以琴有钱，他专门去了一趟景德镇，找了一家瓷器作坊，定做了一批瓷杯瓷碗，而且都烧上了亲属的名字——他此时已经抱定了为国捐躯的信念，他把这些瓷器送给亲人，就是为了给大家留个纪念。
不久前，我刚刚从汕尾来到景德镇。在一家店里挑选瓷器的时候，老板殷勤的告诉我，如果要送给朋友的话可以烧制姓名的。我差点问他：可曾有一位一米八十多的大个子空军军官来定制瓷器？
乐以琴 ///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我想，听到这个消息的乐以琴一定会和高志航刘粹刚李桂丹等战友们一起相互期许：以身许国，义无反顾！
8月13日，淞沪会战爆发。8月14日下午，早已隐藏在河南周口机场的中国空军第四大队接到命令：全队立刻飞往杭州笕桥机场和安徽广德机场参加淞沪抗战。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日军派出了18架轰炸机，分别偷袭笕桥机场和广德机场。
8．14空战大捷前面已经说过，但那是高志航的光荣。高志航带领21中队仅仅与敌人打了十几分钟，就击落了三架敌机，其中高志航一人击落两架。
乐以琴中队的任务在广德机场。但是，当他们飞到广德时，机场已经被日寇轰炸机摧毁，只得转飞笕桥机场。
8月14日日寇空军被高志航他们揍了个一塌糊涂，8月15日，他们来报复了——34架日本战机组成的强大机群直扑笕桥，我空军第4大队奉命起飞迎敌。
乐以琴的空战故事由此开始，几乎没有任何过渡便进入高潮——在这次战斗中，乐以琴凭借高超的飞行技术，突然从三千米高空的云朵里钻出，迅雷不及掩耳般插进敌人机群，左右开弓，弹无虚发，腾挪翻滚，如入无人之境。
是役，年轻的中国空军一举击落了6架敌机，而其中的4架是被乐以琴的2204号战机击落！
胜利返航后乐以琴对战友说：“我打下第一架日机后怒火未熄，摸摸自己脑袋还在，身上也没有出血，反正自己已经够本了，就又向第二架第三架日机追去。直打到第四架日机往下掉的时候，两挺机枪的子弹已经打完，汽油也快没有了，只好返航。”
一个飞行员在一次空战中击落4架敌机，这是中国抗日空战史上的奇迹。
从此，乐以琴与他的战友高志航、刘粹刚、李桂丹被并称为中国空军四大天王。
乐以琴的2204战机威震长空，成为日寇空军的眼中钉肉中刺。战友们关系他的安全，劝他变更一下机号来麻痹敌人。但他断然拒绝，他说：如果因为我的英勇作战为国增威，这既是国家的光荣也是我个人的光荣。以身许国本是男儿份内事，我岂能为了保全自己而变更机号，向敌人示弱呢？
险情终于发生了——在淞沪抗战中，他奉命飞往浦东上空与日寇军机作战。敌人看到这个令其恐惧和仇恨的机号2204,依仗自己人多势众，立刻对乐以琴展开了围攻。他拼死与敌人战斗，接连击伤敌机，但最终他的战机不幸中弹失去控制。乐以琴被迫从4000多米的高空跳伞，日寇战机完全不顾国际公约，对正在降落中已经丧失战斗力的乐以琴疯狂俯冲扫射，必欲置其于死地。万幸的是，乐以琴并没有被射中，他安全降落。
这次空战后，乐以琴被调防南京。
此时的南京已经成了一座孤城。
日军精锐正从杭州湾陆续赶来，准备合击中华民国的首都，而蒋已经带着他的文武百官已经去了重庆。
在不到半年的短短时间里，中国空军的飞机是打一架少一架，而日寇的空军虽然遭受重创，但却有增无减，源源不断从本土飞来。1937年12月1日，日军攻占江阴要塞，同时下达进攻南京的作战命令。
南京保卫战正式开始。
12月3日，日本轰炸机在战斗机的掩护下大举轰炸南京，而能够起飞迎敌的中国战机只有两架，乐以琴便是其中之一。他虽然使出了浑身解数，在敌人的庞大机群里穿梭往来，使得企图左右夹击他的两架日机迎头相撞，但是终究寡不敌众。
乐以琴的座机中弹开始坠落，他立即跳伞，但是伞却没有打开，估计是他想起了前不久那次跳伞的经历，为了避免再次遭到敌机的扫射，他决定冒险推迟打开降落伞的时间。
但是太晚了，落地时头部重重的撞击在地面。
年仅23岁。
03
中国空军投入抗战不到半年，四大天王已经有三位折翼蓝天。现在该说说最后一位了，他有幸活过了半年。
与高志航和刘粹刚一样，李桂丹也是东北人——四大天王飞行员居然有三个是东北籍，这个事实足以让当今大金链子一族光荣和羞愧。
李桂丹是辽宁新民县人，1914年出生。1932年7月，已经在中央军校学习了快两年的他为了更痛快的揍小鬼子，又考入笕桥航校。
由于他已经在中央军校打下了扎实的基础，加上又吃苦耐劳，悟性特别强，因此在笕桥航校的学习和训练中成了学霸，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毕业后，他先被留校做了少尉飞行教官，但在四处都是抗日战火的当时，哪里能让他安心教学呢？1936年，爱国将领傅作义在绥远发动了对日战争，李桂丹和战友们被命令千里驰援。在绥远抗战中，李桂丹无论是执行侦察任务还是轰炸任务，均表现出色。
早在老家读中学的时候，母亲便给他选择了一为女子做未婚妻。她叫刘淑芝，大李桂丹两岁，身材高挑，模样俊俏，也是富裕人家的娇女。两人见面，各自都十分满意，这桩亲事便定了下来。
后来李桂丹先进军校后进航校，便只能鱼雁传情了。但是不能总这样啊？于是两家父母都开始催促李桂丹回家完婚。
但是李桂丹请不下假来。
高志航牺牲后，李桂丹接任了空军第四大队大队长，驻防武汉，而时下军情紧急，到处都有敌机的影子，这个时候，上级怎么会让他请假去完婚呢？
1938年2月18日，战争阴云笼罩着的长江寒波萧瑟，舟楫稀疏。中午12点刚过，由日寇26架战斗机12架轰炸机组成的强大机群直扑武汉。
接到战斗警报后，指挥所设在汉口机场的中国空军第四大队大队长李桂丹立即命令所属21、22、23中队马上起飞迎敌。
12点45分，21中队的10架战斗机从汉口机场呼啸升空。紧接着，李桂丹率领22中队的11架战斗机随后起飞。就在同一时间，23中队的8架战斗机也从孝感机场起飞。
但是日本飞机来得太快了，第四大队的所以战斗机刚刚在汉口上空集结，还未编好队形，日机已经来到眼前。
李桂丹下令各自为战，有敌无我。
李桂丹率领所部正与日寇战机缠斗的时候，从孝感起飞的23中队8架战斗机赶到了，他们一见日机正在攻击李桂丹的机群，立即插入敌人机群，接连击落两架敌机。
眼见援军来到，我军士气大振。李桂丹一马当先，先后击落日机三架。战友们也奋勇杀敌，一往无前。
这是一场机群对机群的大规模空战。
从5千米的高空，到几百米的低空，敌我战机追逐混战，蔚为壮观。此次空战仅仅持续了12分钟，11架敌机已经在空中开花。当然，我军也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
李桂丹及另外4名飞行员壮烈殉国。
李桂丹 ///
李桂丹的父母还在等待儿子回家完婚，刘淑芝的父母也在翘首期盼，然而，他们等来的只是一纸阵亡通知书。
1949年，蒋派人把李桂丹的母亲和姐姐接到台湾。
1938年2月20日，武汉各界举行盛大公祭，悼念李桂丹及四位战友。
蒋介石和宋美龄送来了挽联：
武汉距天下之中，歼敌太空，百万军民仰战绩
滂沱挥同胞之泪，丧我良士，九霄风雨招英魂
中共中央及第十八集团军送来了挽联：
为五千年祖国英勇牺牲，功名不朽
有四百兆同胞艰辛奋斗，胜利可期
李桂丹与高志航 ///
04
武汉市江岸区有四条被国民政府以名字命名的路，分别是张自忠路、郝梦龄路、刘家麒路和陈怀民路。
前三位都是国民革命军的重要将领，两位上将，一位少将，在对日战争中为国捐躯。但陈怀民仅仅是一个少尉。
好了，让我们来讲讲陈怀民的故事吧。
去年的初冬，我来到镇江。镇江不大，但很美，人文历史尤其丰富。我在镇江住了三天，三天都是细雨霏霏。在细雨中我去了西津渡，去了北固山，更去了一条曾经的小巷，如今的繁华市井——白莲巷。
1916年12月25日，陈怀民出生在镇江市白莲巷29号的大宅院里。父亲叫陈子祥，母亲叫魏静初。父亲尚武，在当地办了一所最大的武校。母亲精明，操持着家里的丝绸生意。家境殷实，衣食无忧。
站在细雨中我闭目遐想，童年的陈怀民在这里嬉笑跑闹，郎朗读书，而少年的陈怀民则是一身长衫，表情肃穆的走出了这条小巷。
他去了上海，那是1932年，一二八事变爆发，16岁的少年陈怀民投笔从戎，前往上海参加蔡廷锴将军领导的十九路军学生义勇军，直接抗击来犯的日寇。
1933年，他考入笕桥中央航校。就在这里，他不仅学会了飞行，也收获了爱情。
陈怀民是笕桥中央航校篮球队的主力队员，有一天，他们来到浙江大学与浙江大学篮球队比赛。浙江大学的女生王璐璐本来是浙大篮球队的拉拉队员，却与陈怀民一见钟情。
王璐璐是一位银行家的独生女儿，按今天的标准，陈怀民绝对是高富帅，而王璐璐也是当之无愧的白富美。
热恋中迎来了1936年，陈怀民毕业，成为中国空军第四大队的一名少尉飞行员，驻防南昌。
那时的恋爱观跟现在的完全不一样，没有人去考虑爱情之外的东西。不就是离别吗？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不就是异地吗？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爆发。空军第四大队接到命令，要调往北方准备对日战争。正在这个时候，王璐璐来南昌看陈怀民了。她目睹了军营的紧张和忙碌，也感受到了大战在即的气氛。陈怀民对她说：我们第四大队马上要调防，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们都是国家花很多钱培养出来的飞行员，现在报效国家的时候到了。一旦上了前线，随时都有牺牲的可能。我们这次见面，很可能是最后一次。
战争就这样开始了。
卢沟桥事变一个月后，淞沪会战爆发。
陈怀民跟他的战友们正式投入了空战。他的一往无前的大无畏精神，他的有敌无我的英雄气概，在一次次空战中表现的淋漓尽致。
1937年9月19日，日军300多架战机组成的强大机群空袭南京。陈怀民和战友们不畏强敌，起飞迎战。在空战中，他率先击落敌机一架，击伤四架。在他正准备追击的时候，却被敌机团团围住。座机中弹，油箱起火，他不得已迫降，重重的摔在地面，身体多处负伤，鼻梁断裂，眼珠也差点被摘除。
1938年2月，日机偷袭武汉。刚刚伤愈归队的陈怀民奉命由孝感起飞来武汉迎战。不幸又被敌机击中，飞机坠毁，陈怀民被迫跳伞。他的伞如莲花般飘荡在敌人的机群中，引来了敌机的疯狂扫射。他的腿被射中，他鲜血淋漓的从天而降。
1938年4月10日，他奉命驾机在台儿庄前线低空侦察，返航途中与敌人机群相遇。他根本没有想过躲避或者逃走，而是直插敌人机群猛烈开火。后来，大批敌机赶来围猎，孤军作战的陈怀民心一横，直接向最近的一架敌机迎头撞去，与敌人同归于尽。
他的战机撞毁了，敌机也撞毁了，但是我们的陈怀民却奇迹般的活了下来——他又一次跳伞成功！
1938年3月，王璐璐听说陈怀民负伤住在湖南的湘雅医院，她立刻赶来。到了长沙，医生告诉她陈怀民已经转到武汉去了。
她二话不说，又匆匆赶往武汉。
烽火恋人再度重逢。
四天的短暂相守，对于陈怀民和王璐璐来说，已经是奢侈的无可言说了。分别的时候，陈怀民送给王璐璐一件旗袍，他说：这是我买给你的唯一礼物，如果我跟日本人打仗牺牲了，你看到这件衣服，就像看到了我一样。
一语成谶。
1938年4月，我空军偶然击落了一架知悉敌人侦察机，从而得悉日寇将在4月29日天皇的诞辰日偷袭武汉，为天皇祝寿。
我军统帅部立刻与苏联援华的志愿航空队联系，拟定了周密的空战计划。
4月28日，陈怀民接到作战命令。他匆匆赶到家里看望父母——他的父母已经从日寇占领的镇江流亡到武汉——离家时，他给了母亲一块银元，说：妈妈，这几天日寇飞机常来武汉，我们部队24小时都在临战状态，我随时都有可能升空作战。我不能经常回来，你想吃什么东西就自己去买。
回到军营，陈怀民在日记里写道：“在家中，我很想把自己的心情向父母讲讲，但是我怕他们难受，又怕他们为我的安全担心，故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我常与日记在空中作战，打仗就有牺牲。如果真的出现了那种事情，你们不要悲伤，也不要难过。我是为国家和广大老百姓而死，死的有价值。如果我牺牲了，切望父母节哀，也希望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继续投身抗日，直到把日本侵略者赶出中国。”
第二天，4月29日，46架日机组成的机群果然来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等待着他们的是一张天罗地网。
中国空军那时的飞机已经不多了，他们派出了19架战斗机，配合苏联志愿航空队的45架战机，埋伏在日寇机群进犯武汉的必经之路上。
空战瞬间打响。
陈怀民率先插入敌人机群猛烈开火，仅五分钟，便击落一架敌机。不幸的是，他再次被日机围猎——5架敌机死死围住他。
陈怀民的座机多处中弹起火，他自己也中弹负伤。
他本来可以跳伞求生，但是他没有。
武汉街头观战的市民看的清清楚楚，有一架受伤的中国战机拖着浓烟努力爬高，然后翻转180度，猛然撞向紧跟在后面的敌机。
一声巨响。
两团火焰。
陈怀民年仅22岁。
王璐璐从报纸上读到了武汉空战大捷的消息，同时也读到了陈怀民壮烈牺牲的噩耗。她立刻赶来武汉奔丧，在得知陈怀民牺牲的详细经过后，她抱着陈怀民送给她的旗袍，纵身跳入了滚滚长江……
陈怀民与他的战机 ///
事情到此还没有结束。
陈怀民的遗体被打捞上来，他的飞行服皮夹里，还有一封写给王璐璐的情书。
被陈怀民撞死的日本飞行员高桥宪一的遗体也被打捞上来。他的飞行服里，也珍藏着他的妻子美惠子写给他的家书。
陈怀民的漂亮妹妹陈难读了美惠子这封充满对丈夫思念弥漫着浓厚厌战情绪的家书，她突然心有所动，含泪给美惠子写下了一封《致美惠子信》，在信中，陈难首先介绍了空战的经过，然后说——
美惠子女士：我失去胞兄的心境，使我设身处地想到你失去高桥先生的心境，想到中日人民竟如此凄惨地牺牲于贵国军阀的错误政策之下，因此我不能不告诉你这个真实！我的母亲，她只有伤感的凝望着江水和惨淡的月色，让惨痛的回忆敲打着她年老将断的心弦。然而青春多情的你，片片樱花也会引动相思。你也许能够从悲痛的遭遇中，想到人类的命运吧？
怀民哥哥坚毅地猛撞高桥的飞机，和高桥君同归于尽，这不是发泄他对高桥君的私仇，他和高桥君没有私人仇恨，他们只是代表着两种不同力量粉碎了他们自己。他虽久已抱定了为国牺牲的决心，但这事变的迅速到来，给予我的刺激太大了。
由于我强烈的哀伤，我就常常思念到你。想到你的整天在笑中生活着的两个孩子和你此后残缺凄凉的生涯，我恨不能立刻到贵国去亲自见到你，和你共度友爱的生活。我绝不会因为你们国家的军阀对我们侵略而仇恨你，我深深了解你们那被疯狂的军阀压迫的痛苦。
既然这样，你应该以爱护全人类，救自己救人类的热忱，来防止自己国内军阀的跋扈。我们要使两个国家以及全世界所有国家，从侵略战争的悲惨命运里解放出来。
我还得告诉你，我说厌恶战争的。但我们中国是为了抵抗暴力而战，这种战争是维护正义和人道的。贵国军阀对中国人民的残暴行为和强占中国领土的野心一天不停止，我们每一个中国人，不分男女老少，都将参加到更猛烈、更强化的斗争里去，即使粉身碎骨，也绝没有一个人会屈服！
末了，我告诉你，我家里的父母都非常深切地关怀你，像关怀她的女儿一般不带半点怨恨。我盼望有一天让我们的手互相友爱地握着，心和心相印着，沉浸在新鲜的年轻人的热情里。我们有理由为这个信念而努力。
祝你为全世界的和平而奋斗！
陈难
书于1938年5月31日
陈难致美惠子的信见报后，被翻译成多种语言广泛传播，在世界范围内掀起了热爱和平反对法西斯的热潮。而陈难本人也继承哥哥的遗志，慷慨从军。1939年，中华民国军事委员会政治部副部长周恩来在重庆接见陈难时对她说：“你哥哥陈怀民为国捐躯，是一位了不起的民族英雄。你给美惠子的信，我看了，写得好！不只是写给美惠子的，也是写给日本人民的。”
陈怀民与高桥的冲天一撞，催生了一封超越国家和民族，洋溢着人类之爱的信。
05
值得大书特书的少年英雄太多了。
读林徽因，才知道她有个小弟叫林恒 。读齐邦媛，才知道她有个小恋人叫张大飞。两位血洒长空的烈士只是因为身后的两位才女，名字才得以被我们知晓。而更多的飞行员，他们的名字和他们的鲜血一同飘散在云端……
不要怪我们无知，是没有人告诉过我们。
我想最后说一个少年英雄，他是糖糖的老乡，广东人，叫黄荣发。出自一个富商家庭，有花不完的钱。早在70多年前，他就是著名的“驴友”了，他热爱旅行，经常徒步与朋友们一起去探险。他在峨眉山旅行时，认识了一位就读于成都华西大学，同样热爱旅行的北京女孩杨全芳。
现在的那些驴友还以为自己是引领时尚呢，知道不，早就是人家玩儿剩下的了！
于是产生了刻骨铭心的爱情。
我来告诉你究竟有多刻骨——黄荣发考上了笕桥中央航校，毕业后成了中尉飞行员，1941年在成都空战中壮烈牺牲。未婚妻来参加他的葬礼，在追悼会上拔枪自尽。
人们随即发现了她的遗书，她在遗书里再三强调：“还有我至死的要求，是将来能埋在阿发的近处，不要太远。”
遗书让黄荣发的战友们泪奔，他们集体要求上峰允许黄荣发和未婚妻合葬。但是航空委员会有规定：空军公墓不能安葬平民。但是，这件事曝光了——那时虽然没有微博微信，但媒体是挡不住的。一经媒体曝光，立即在全国抗日军民中引起巨大反响。航空委员会不敢拂逆民意，最终以“感其贞烈”特准。
杨全芳成了第一位安葬在空军公墓的眷属。
黄荣发
与
女友杨全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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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搁笔了，但是却有一个大大的“？”在心头——这些官二代富二代为什么这样爱国？
有人可能会说：是孤例。
错，据统计，从笕桥航校走出的飞行员有1700余人战死！
这还能是孤例吗？
八十年前，官二代富二代为了国家慷慨赴死血洒长空。
八十年后的官二代富二代在做什么？
我想，也许是教育出了问题。
但是我马上否定了自己这个幼稚的想法：教育怎么会出问题呢？他们连思政课都没有！
呵呵，用丘吉尔的一句话结尾吧。大家都知道，英国空军的飞行员在二战的艰难时刻为自己的国家做了什么。丘吉尔因此说——
在人类征战的历史中，从来没有这么多的人对这么少的人亏欠了这么深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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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我买壶酒，来慰我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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