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中国精美小说、散文、诗歌、散文诗大奖赛陶中民作品

瞎庄说书

陶中民(河南)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运动一个接着一个,在我的老家高杨店农村,也不管农忙农闲,见天都是学习开会,开会学习。那年月,人们的精神生活和物质生活一样贫乏,平常基本上没什么娱乐活动。在那时,如果瞧一场电影(不是样板戏就是战斗片)、看一场把戏(民间魔术杂技之类的)就是“文化大餐”的话,那么听一场瞎庄说书可就算得上“文化盛宴”了。

当年,说书作为一种群众喜闻乐见的民间艺术,因其唱腔优美,节奏明快,通俗易懂,在豫东、鲁西和皖北一带流行甚广,很受群众欢迎。其种类主要有坠子、琴书、大鼓书等等。我这里要讲的“瞎庄说书”便是其中的大鼓书。

大鼓书,是一种说唱兼有的传统曲艺,道具简单,场地不限。演唱者一手敲鼓,一手握板,唱一段,说一段,并配有动作表演。

瞎庄——小名叫小庄,大名叫李学敏,高杨店南边大李庄人。自幼双目失明。及长,为了生计,拜一说书艺人为师。学成,便在高杨店及周边的十里八村说书为生(到哪说书,生产队管饭给粮食)。

据说瞎庄跟我们陶楼一队谁家有亲戚,所以到我村演出也就相对多些。每次来,总是先在亲戚家住下,白天听人讲书或睡觉(其实在构思作品),晚上说书。所说内容不外乎歌颂党的领导,战斗英雄的传奇故事等等。传统古书在当时“破四旧”的政治环境下,是被严禁的。一队有一远房大爷陶怀俭,颇有些私塾底子,常找来一些战斗小说念给瞎庄听,瞎庄便把小说中的时间地点、人物关系以及故事梗概熟记于心,再按说书的形式编了唱词,用通俗的语言把故事加以演绎,一部书便这样形成了。

那时候,一听说瞎庄来村了,人们比过年都高兴。学也上不进去了,活儿也没心干了,只盼着天早早黑下,好去听书。

杀猪的工长家东边有一片空场子,那儿便是瞎庄的书场了。

天将落黑,一轮明月挂在东边的树梢。“咚咚哒哒”的鼓板声响起,书就要开场了。

瞎庄听着人来的差不多了(书场里早就黑压压一片),便收住鼓板,开腔念道:嗯——天也不早了,人也不少了(咚咚咚!),再不开腔恁都该恼了(咚咚)……各家小心自己的门户,招呼好自家小孩儿(咚哩个咚咚咚!)……说书不说书,上场先读主席语录……诗曰——红军不怕远征难……这些说完,还要先唱一个小段儿,叫作‘书帽儿’,然后才书归正传:这也算四句为诗,八句尊纲,二八一十六句的勾开,列位书家蹲蹲站站,且听俺吐字不清,道字不明,哑喉咙破嗓,慢慢地道来一回——

瞎庄说书,唱腔时而婉转,时而高亢,时而低缓,真假声结合,并巧妙地将地方戏曲(豫剧、曲剧、越调等)和民间小调(坠子、琴书、二夹弦等)的旋律杂揉其中,听起来韵味十足;唱词合辙押韵,朗朗上口;念白抑扬顿挫,声情并茂;表演绘声绘色,惟妙惟肖;故事编排跌宕起伏,悬念丛生,逻辑缜密,引人入胜;语言(大量的俗语、俚语和歇后语的运用)丰富生动,通俗易懂,人物活泼鲜明,栩栩如生——听着真是一种享受。

每鼓板骤急,节奏骤紧,声调突高,便知高潮即来。正在节骨眼儿上,瞎庄却停鼓住板,嘎然而止: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吸颗烟歇会儿。一匮(回)书就这样唱完了。

吸罢烟,喝了茶,鼓板一打,瞎庄便“书接上回”。

三匮书说罢,时间已近午夜。瞎庄便要收家伙儿散场。不料听众们意犹未尽,纷纷地起哄:再来一段儿!来,呱唧呱唧!掌声热烈,经久不息。奈何瞎庄白天也就编到这儿,可又众愿难违,只好现编现演,接着往下说。只说到三星偏照,皓月西沉。

最后一次听瞎庄说书,我已经到平舆县城上高中了。彼时,“文革”结束,拔乱反正,古装戏重回舞台,古书也解禁了。那是一个炎热的暑假,一天晚上,我正躺在院子里的凉床上,百无聊赖地听收音机里刘兰芳的评书,突然一阵熟悉的鼓板声远远地传来——瞎庄来了!我顿时来了精神,一骨碌爬起,顺手掂只木凳就往书场跑去。那次瞎庄说的是《七侠五义》。第一次听瞎庄说传统书目,感觉这时瞎庄少了些禁锢和约束,书说的更加游刃有余,收放自如。人物形象丰满,传奇色彩浓厚,情节曲折离奇,内容精彩纷呈。

后来听说,随着题材的越来越广泛,瞎庄说书愈加精彩了,《隋唐演义》、《岳飞传》、《包公案》、《狄仁杰》、《大明英烈》等等不少章回小说,瞎庄都说过。

好多年没有瞎庄的消息了,不知如今还健在否?

开封胡中花、荷泽郭永章的坠子,济宁刘世福、涡阳丁延果的琴书,我都喜爱有加,但比起瞎庄的大鼓书,总觉得少点什么。也许正是那时时萦绕脑际的亲切的乡音和浓浓的乡情吧。

【作者简介】陶中民(陶金),河南省平舆县高杨店镇人;1966年10月出生,驻马店市天中医药上班,现居驻马店市驿城区。自小喜爱文艺,业余从事文艺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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