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水 · 散文】杨亚贵：布衣暖菜根香 / 开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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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水美文》

︱第426期︱

审稿|王军红编辑|小蚂蚁

中国 ● 西部文学微刊

Chinese Western literary journal

「布衣暖菜根香」

作者／杨亚贵

前一段时间，我拍了几帧白蒿和野生胡萝卜的图片发到朋友圈，收赞不少。后来又写了小文《茵陈白蒿及其它》。这些日子，我时常就沉浸到往事中去。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农人缺吃少穿，二月三月青黄不接，主妇们就设着法儿地剜各类野菜，以弥补主食的匮乏，使家里的土灶不致断炊。

那时候我们大队有一台35匹马力的拖拉机，每日往返于城乡之间搞运输。听说中途长安马腾空一带的沟里野生红萝卜非常多，母亲就联络了两名同伴，央求司机早上搭乘顺车前往，下午按时于公路边等候，再乘拖拉机回来。那一天，母亲收获不少，剜了整整两个装粮食的长袋子。根、茎、叶都还鲜嫩，连夜掐拣淘洗，腌了酸菜。

野生红萝卜酸菜用以下饭，并不好吃，开头几顿尚还不至使人生厌，再后来就厌恶的不行，为了果腹，还得就着包谷粥强咽下去。我现在知道它尚有非常好的药用和营养价值，那时候，饿字当头，管不了这些，毕竟活命要紧，能吃饱已属不错，哪里还敢有更高的奢望。

还有一件令我至今铭记的事，即每年夏收之前，父亲都会去引镇唯一的国营菜铺，买回三五个酱黑色的咸菜疙瘩。母亲往麦田送饭时会切上一点，调上醋和辣面，用以下饭。这咸萝卜在那个年代也算珍稀物，不可多得。

这两件事现在想起来时，仍不免为父辈的隐忍和坚韧一番怅叹。

蔬菜分根茎、叶、菌、荚豆和瓜茄等五类，可见根茎在菜蔬中的位置非同小可。但根茎常常其貌不扬，瘠薄也罢，焦渴也罢，无论怎样艰苦的存活条件，都默默不语，以低沉、隐忍、豁达、知足、超逸的品性得以生存。我忽然觉得，这根菜，就是我的父母兄妹，是我济济的同类。

宋人顾逢《嚼菜根》诗曰：

口体累人终不免，

菜根能嚼乐无穷。

吾儒食惯知真味，

谁信犹便几富翁？

前边几句明白晓畅，最后一句拗口又费解。我请教一位颇有学问的朋友，他说，尾句的大意应该是，如果谁领略或明白其中的真趣味，能夠享受平淡生活中蕰涵的安逸，那不就是世间的富翁了吗？诸君以为然否？

知堂先生《苋菜梗》一文中说：“《邵氏闻见录》云，汪信民尝言‘人常咬得菜根则百事可做’，胡康侯闻之，击节叹赏。俗语亦云：‘布衣暖，菜根香，读书滋味长。’明洪应明作《菜根谭》以骈语述格言……咬了菜根是否百事可做，我不能确定，但是我觉得，这是颇有意义的，第一可以清贫，第二可以习苦，而实在却也有清淡的滋味，并没有蕺这样难吃，胆这样难尝。”蕺，就是我们熟知的鱼腥草。

知堂先生诗有《苦茶庵打油诗补遗》一首，其中有：

红日当窗近午时，

肚中虚实自家知。

人生一饱原难事，

况有茵陈酒满卮。

有如此超脱通达的气质及态度，再难吃的菜根也能嚼得。他备受推祟，独树一帜力主平和的散文观的形成，以及散文写作取得的卓越成就，与其个体气质和处世态度，应当有值得我们读者注意的因果关系。钟叔河先生在《知堂谈吃》的序言中，引用了这首诗之后说：“有此气质和态度，则在无论怎样的枯燥、匮乏以至窒息的境遇中，也可以生活，可吃，可弄吃，亦可谈吃，而且可以吃得或谈得津津有味也。”

文士中境界超脱旷达者，不胜枚举，历来备受推崇的，当数苏东坡。经历了人生的巅峰，又跌落低谷，在饱经忧患，被贬谪出京之后，苏东坡作《赠孙苇老七绝》，诗中有佳句曰：

三年京国厌藜蒿，

长羡淮鱼压楚糟。

今日骆驼桥下泊，

恣看修网出银刀。

银刀，是一种鱼名，因颜色白而体型如刀，故以名之。面对贬谪，苏东坡没有心灰意冷，目之所遇，耳之所闻尽皆好景好音。银刀的滋味固然鲜美，处身逆境却抱有安闲而积极的生活态度，更是难能可贵。

至于孙敬的头悬梁，苏秦的锥刺骨，勾践的卧薪尝胆，前二者，都有太强的功利心作祟，后者为复仇的那股子狠劲，虽然历来作为忍辱负重，激励气血的范例，终不免让我等凡人敬而畏之。

还是东坡公处世豁达放旷的襟怀，更让人钦佩；知堂先生所引用的俗语：“布衣暖菜根香，读书滋味长。”于我等来说则更为温馨，更使人为喜爱。

几日前和蓝田田宏刚老师闲聊，说到少时野菜之香，百般回味！感叹之余，他赋诗一首，我吟诵再三，甚是喜爱，不忍怀璧，且录之与君共赏。同时，作为拙文之结尾。

微雨入土膏泽润，

蒌蒿葑苕竞放薰。

不待护持与锄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