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水 · 散文】 冀晓琴:父亲和他的二胡
父亲和他的二胡
文/ 冀晓琴
母亲生我那年,父亲已是三十六岁的人了。待我对父亲印象比较深刻时,父亲已步入中年。我是他们的幺女,尽管我前面已有三个姐姐,父亲对我依然疼爱有加。
那时候的父亲四十多岁,中等个儿,不胖不瘦,留着平头,圆脸,浓眉大眼,美中不足的是,父亲的鼻梁不太挺,鼻尖一年四季都是红的,但绝不是酒糟鼻。他爱把上身的白衬衣扎在蓝色的裤子里,脚上时常穿着母亲为他做的布鞋,一副温文尔雅,书生气十足的样子。我对父亲印象最深刻的莫过于他拉起二胡的样子,那才叫一个帅。
父亲在很偏远的山区教书,三、四个礼拜回来一次。每次翻山越岭地回家,都带回他省吃下来的白面和白馍,白面换成粗粮再背回学校,白馍分给我们兄弟姐妹七人。往返不变的是他肩上背的那把二胡。他难得回家一次,母亲巴望着他多干点农活。可他稍有空闲就拉起他的二胡,为了躲开母亲的唠叨,他就一手拿着二胡,一手牵着我来到村边的山脚下。那儿的核桃树下有一块大石头,父亲就坐在石头上,高翘起二郎腿,山谷就回响起悠扬动听的二胡声,父亲最爱演奏的是《东方红,太阳升》和《边疆的泉水清又纯》。他演奏地《东方红,太阳升》高亢激昂,《边疆的泉水清又纯》悠扬舒缓。他演奏时微眯着双眼,头和身子随着节奏左右摇晃,一副如醉如痴的神情。我坐在他的身旁,学着他的样子摇头晃脑的。一曲演奏完毕,父亲睁开眼睛看我还在那儿闭着眼睛摇晃,逗得他摸着我的脑袋哈哈大笑。
大概是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吧,有一次,父亲带我到他任教的学校去。这是一所只有三、四十个学生的小学校。一、二、三,三个年级只有父亲一个老师任教。他常常是给一个年级讲课,其他两个年级自习。我坐在教室后面亲眼目睹父亲教学的风趣。他给二年级同学讲形近字“抱”和“泡”的区别时,举了一个有趣的例子:“同学们,你们一定要把形近字区别清楚。区分不清,往往会酿成大错。假如你的妈妈一大早要到地里干活,给熟睡着的你留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妹妹睡醒后抱着她,别让她哭。结果,你的妹妹睡醒后哭闹不止,你把妹妹泡在水里,不让她哭。等你的妈妈从地里回来,你的妹妹永远也哭不了了。一字之错,闯成大祸。”他给三年级讲标点符号的重要性时讲了一个故事:“有一个人到朋友家去做客,巧逢下雨就多呆了几天。他朋友的妻子不耐烦了。借送饭之机留了一张纸条下逐客令。这位客人发现纸条上写的那句话没有标点符号,就趁吃饭之机添加了标点符号:下雨天,留客天,天留我不?留。这标点符号加的意思全变了样。女主人收拾碗筷时收回纸条,看着纸条哭笑不得。她本来的意思是:下雨天,留客天,天留,我不留。标点符号不至能改变一句话的意思,甚至能改变一个人一生的命运。”
每到课间,早有同学拿出长凳放在教室前的操场上。那群学生把父亲团团围在中心,大有众星捧月之势。优美的二胡声伴着孩子们稚嫩的歌声在操场的上空回荡。
五十多岁面临退休那几年,可能因为脑子里已经有血栓形成的缘故,父亲的手抖得特别厉害,写字时需要使很大的劲压住笔才能写端正。那把陪伴了他多半生的二胡也被压在了箱底。我每次整理衣服翻出二胡时,父亲总忍不住擦拭一番,落寞、惋惜的神情挂在脸上。
六十岁退休以后,只在家呆了半年,父亲又被乡上返聘继续教书。那是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寒冷冬季。我帮父亲背着被褥行李,踏着没膝的积雪送他前去学校报到,爬到半山腰,抬头是望不到顶的茫茫积雪,低头是看不到底的积雪茫茫。我才知道这是个年轻教师都不愿意去的地方。可我的父亲毫无怨言地向山上攀登。在这鼓鼓囔囔的行装里已没有了那把二胡。望着父亲花白的头发,佝偻的后背,忽然发现父亲已经苍老了,也矮小了许多。可在我心中依然觉得,父亲像这大山一样高大挺拔。
父亲七十岁那年,突发脑溢血使他昏迷了七天七夜,经过输氧抢救,清醒过来的父亲就变成神情木讷、目光呆滞的痴呆老人。每次回老家替他收拾卫生,他就那么神情呆滞地看着我。偶尔翻出二胡,拿到他面前,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已断了弦的二胡。那眼睛里分明已有眼泪溢出,眼泪也就模糊了我的双眼。
卧床三年,父亲最终经不住病痛的折磨去世了。那把二胡和他的衣物也被锁在箱底。
去年,父亲的三周年祭奠时候,弟弟拿出父亲的那把二胡对我说:“烧了它吧?!”我看着已散了架的二胡冒着青烟,耳边又回响起那余音绕梁的二胡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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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稿:小蚂蚁 编辑:水儿
作者简介
冀晓琴:网名月朗星稀,1970年出生于陕西蓝田玉川,从小喜欢阅读,酷爱文学,经商多年依然没放弃自己的文学梦想。2010年开始在网上发表作品,各大文学网站发小说散文百余篇。一个“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慢观天外云卷云舒”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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