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营的林海雪原
林海雪原是东北森林里的标准景观,至少是我们想象中的那样的地方的标准景观。没有想到,刚刚出了长城就能置身到这样的神奇环境或者叫做神奇幻境里。
山麓上厚厚的积雪上明亮的反光与山坡山顶黑压压的松林之间的明暗对比使人难以抑制由衷的兴奋:这样的林海雪原,这样德国黑森林的山地景象居然就在眼前,就在距离雾霾重重的口内几十公里的地方!
山谷中的白色的田地上一丛丛隆起的淡黄色,是玉米茎秆互相搭撑着堆架起来的柴禾垛,它们均匀地点缀在大地上,用自己不被白雪完全覆盖的姿态分隔着建立着白茫茫的田野上视觉界限,让眼睛习惯性的判断重新找出距离感来。
实际上这仅仅是个习惯,不管多么远,不管能不能判断出那有黑森林的山脉距离道路有多远,我们都会义无反顾地以笔直的路径尽快地大步走过去的。还有什么能抑制住这样神奇的发现,这样令人惊喜不已的“幻觉”在瞬间就鼓舞起来的迫不及待呢!在雾霾深重中生活久了以后,对最基本的呼吸之外的景致其实早已经不再奢望。现在一切的一切都完全出乎意料地以好上加好的姿容出现在眼前,所谓大喜过望即此之谓也。
黑色的森林覆盖在白雪皑皑的山上,像是一顶顶栽绒的帽子,蓝天白云的背景下,清冽的空气中弥漫着纯正的负氧离子味道;也许不是什么负氧离子,而仅仅是松林白雪和山石本身的味道,这种味道比负氧离子的味道更让人心醉。
松树上落下的松针松塔又已经在雪上连成了一片,脚踩上去不仅不滑,还很有一种软硬适中的摩擦力。上坡不打滑,下坡也不打滑;遇到那种山脊上近于平路的天街地段,在松树的幽香与白雪的清凉之间,真就有了已经在天堂里的恍惚。
在我们的生命体验里,长时间没有这样置身森林雪地中的经历以后,一旦再次置身其间,就会有一种自己怎么也不肯相信的犹疑,幸福的犹疑。所谓幸福,正是在事情进程之中就已经脱离开了事情本身,站到了包括自己在内的事情之外,之高处,去俯瞰这事情、俯瞰自己的状态。在当下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正在幸福中的幸福,才是真幸福。在现场就已经开始被回味,这肯定是幸福的人间极致了。
走在林中积雪上的每一步都是那么真实,有是那么虚幻;脚下忍不住用一下力,足足的回力确定无疑就是现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从同行者身上也能判断,这绝对就是真实的存在而不是梦。
大家都意识到了互相傻笑着这样看的意味,就更其夸张地傻笑起来。
然而,踏雪穿林的极致生命体验在纯正的幸福享受状态里非常快地就将时间滑了过去,三点多以后便已经开始了的迅速的日暮过程催人不得不寻找路径离开。刻意走了没有路的山坡,在森林里左绕右绕,扶着泛着油脂的粗糙树干,一次次地把腿从过膝的积雪里拔出来,再拔出来。
到了山脚的时候,再从一级级的梯田里跋涉着蹦跳着走回谷底的山路上。回望森林雪山,依然意犹未尽。
这时候,正有一个带着小黄帽的孩子放学回来,屁股离开座位,使劲地蹬着自行车前进。既上坡还有冰雪,他一点都不气馁,只是坚定地前进着。
很快后面又上来一辆校车,一辆载着七八个同样戴着小黄帽的孩子的三轮车。三轮车和一群羊遭遇了,所有的孩子都从车厢里伸手去摸那些像流水遇到石头一样自然划开一条缝的羊群,被摸到的羊依旧只顾走路,但是却激起了孩子们纯真的笑。每个小脸冻得通红的孩子都笑得灿烂而明媚。
我们和他们擦家而过的时候他们才突然惊诧地看到我们,及至看见我们和他们打招呼,才又恢复了刚才不尽笑意。
忍不住一次次回首,刚才仅仅就是顺着山脊爬上了山坡,在莽莽林海里走了一程,但是这对于我们来说,对于我们一直在雾霾之中挣扎的煎熬着枯燥着的生命体来说,这种经历已堪载入史册:某某年月日,不仅脱离雾霾,还享受到了地球上最高级的蓝天白云之下的林海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