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府衙考古惊现手雷，引出老舍与南阳的一段往事

老舍《剑北篇》：见证抗战时期的古城沧桑

老舍

初秋时分，南阳府衙内，石榴缀满枝头，木瓜压弯树端，在青砖灰瓦中，在层叠的历史交错中，游客既触摸到丰厚的人文之美，又尽赏秋实的斑斓。他们漫步的府衙中轴线东边，就是一度令国人瞩目的新莽时期的官府铸钱厂遗址。半个月前，“新莽造钱厂”二期考古发掘工作开始了。

府衙考古发掘现场

正是在这刚进行不久的二期发掘工作中，十枚锈迹斑斑的手雷惊现探方。9月4日，在考古发掘现场，南阳府衙博物馆馆长刘绍明指着中间探方内清晰的小坑说，手雷就是从那里挖出的，“这不是从府衙内首次挖到手雷，此前施工中也挖出过手雷、手榴弹。”对那些手雷、手榴弹，有关人员曾根据其锈蚀程度推测是上世纪40年代的遗留。

那时，南阳府衙是国民政府办公地；那个时期，从1939年至1945年，日军先后五次侵犯南阳，且在1938年到1941年对南阳地区进行了200多次轰炸，南阳城内市民的生命财产遭受了巨大损失；就在1939年，一代文学大师老舍随全国慰劳总会北路慰劳代表团来到南阳慰劳与日寇作战的军民，在府衙后操场上向英勇杀敌的军队献了旗……

老舍先生的此次见闻，都记在他的长诗《剑北篇》里，《南阳》是其中一个章节，“南阳城外，白水漱着黄沙/南阳城内，人静街狭/绕城流水，杨柳啼鸦/城中小巷，静静的人家……”抗战时期的古城风貌流淌在诗中，南阳军民的抗战激情澎湃在诗中，是的，那是值得我们铭记和回望的历史。

王莽造币厂二期发掘，发现民国时期手雷

专员接见老舍先生处

府衙内，迎来了老舍先生一行

1939年，对南阳古城人来说仍是血泪纷飞的一年，对古城风貌来说则是饱受摧残的一年，日军时不时出动飞机，对南阳城进行轰炸。为便于在日寇飞机轰炸时城内人员疏散，继1938年在南阳府衙西侧新辟经武门后，1939年官方又征调大批民夫拆除了南阳的城、寨，南阳“梅花城”因此成为消失的历史。就在这一年，老舍来到了南阳。

当年6月，老舍代表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参加全国慰劳总会北路慰劳代表团，一路慰劳与日军作战的军民。代表团从重庆出发，先到西安，再到洛阳。8月1日，老舍随团来到了南阳。国民政府南阳专员就在公署（南阳府衙）内热烈欢迎了代表团一行。

就在府衙后操场上，老舍向英勇杀敌的军队献了旗，也和南阳的民众一起亲切交谈。谈些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但想必与保家卫国、抗日杀敌分不开，也许，还会谈到南阳的风土人情，谈到老舍随后便去参观的玄妙观、武侯祠及汉画像石。晚上，老舍又和南阳民众一起观看了精彩的抗战表演，戏剧、唱歌、杂耍，精神焕发的青年男女们以艺术的形式向暴敌诛伐，特别是一个12岁的孩子装扮乡下老人演出的一幕，令老舍先生感慨万分：“这神圣的抗战，像春雨催花/给聪明才力以普遍的启发/教弱者敢打，教懦者不怕……这十二岁的娃娃/将随着敢抗日战的中华/与刚降生的中华艺术，一齐长大！”

府衙后花园就是当年国民政府专署的后操场，“新莽造钱厂”遗址一带当时亦是空地。当年老舍与代表团在府衙内可能会拍下照片，但社会动荡、时代变迁，即便有也难觅去向了。刘绍明手头存有1935年南阳整理田赋委员会进行土地清丈时，时任南阳公署专员罗震与田赋会全体职员的合影，以及全体丈量员的全影，从照片可见当年空旷的操场及西城墙一斑。

从此图可见府衙后操场一斑（1935年摄）

隐约可见他们身后的西城墙（1935年摄）

长诗中，尽现古城风貌与沧桑

当年在南阳，尽管只停留了短短一天多时间，但南阳古城的风貌给老舍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古城的人文景观也让这位文学大家大为称赞，在《剑北篇》中，老舍对此一一作了描述，南阳古城的风貌与沧桑在诗中尽现，当然，字里行间，也流露着不能忘记的家仇国恨。

那时的南阳城什么样？“南阳城外，白水漱着黄沙/南阳城内，人静街狭/绕城流水，杨柳啼鸦/城中小巷，静静的人家/灯昏店小，窄巷里琢玉沙沙/玉杯玉筋，雕玉如花……”白河翻浪，杨柳啼鸦，护城河绕城而过，街巷深处，灯光摇曳，传来手工琢玉的沙沙声……这本该是怎样一幅充满古风意蕴的宁静城景，但正因为眼前的古城景色如此令人倾情，才更衬托出战争的残酷和对敌人的仇恨，于是，老舍接着写道：“哪里来的那半街残砖碎瓦？/是什么无情的灾异教房倒屋塌？难道这古城的静雅，也是罪孽，也得屠杀？”面对日寇对南阳古城的轰炸，老舍满腔愤怒地喊出“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只有杀，只有打/只有这原始的方法/这仇恨，这耻辱，才可以雪刷”！

战火纷飞中，身为文化人，南阳的人文景观不会不被老舍牵挂。他挂念“汉代的石刻”，于是来到玄妙观，“殿阁层层，院落宏大/松影疏疏掩不住葡萄架/绿阴之下道人献茶/后园里一半儿香花一半儿瓜/一座茅亭供游人闲话/汉代的天禄辟邪卧在晴光下/静看着凌霄花儿在松枝倒挂/青天绿树，金黄的大花/有什么能美过这天然图画！”那里“风静花香、云闲寺雅”令他陶醉，然而观里的禅堂也遭过敌机的轰炸。诸葛亮躬耕南阳，因此，老舍前往卧龙岗凭吊诸葛亮，“卧龙岗下万顷桑麻/卧龙岗上林光如画……庙里，树影生凉，揪高柏大/茶亭与碑林分列在两廊下……”

《剑北篇》中，老舍写了南阳古城风情，更写出了南阳军民抗战的动人画卷：“看着城中的爆炸，更爱听晓色里的军号激发/青青的广场，五色的朝霞/云草之间长嘶着战马/炮车轻响，军士无哗/齐一的心，齐一的步伐/踏着青草，步阔胸拔/步马工炮，尽是青年爱国之花！”

如今，烽火岁月已远去，曾留下老舍足迹的南阳府衙内再现手雷，让我们再次回望往昔，回望这片土地上的抗战往事，那是我们这个城市的集体记忆，也是我们走向未来、开创未来的现实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