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师/杨进旭作品，散文《老家村口的皂角树》 / 开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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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回忆

tong nian de hui yi

老家村口的皂角树

我老家在缑氏乡移姨庙村。小时候的记忆一切都模糊了，唯独我们村西口的那颗皂角树依然记忆犹新。从我记事起，它就一直矗立在我们村西的大路旁边，它的树身要四五个人围起来才能抱住，谁也不知道它的树龄，只记得它的树心是空的，且树干上端裂开了足有五六十公分的V子型裂缝。它虽饱经风霜，却枝繁叶茂，就像母亲一样站在村口张开它温暖的怀抱，去迎接远方归来的游子。

夏季的午后，它的树荫是我们这些淘气的、不爱睡午觉的孩子们的天堂，我们在树下捉迷藏、玩泥巴、做游戏，但是一般谁也不敢靠近它。

小时候，我奶奶就常常给我们说：“摸一下它会被小鬼缠身，身上也会起疙瘩。”村里的老人也都常这样讲。有一天，一个胆大的孩子爬上树，摘它的皂角板，我们这些胆小的就在下面担心的吆喝：“抓疙瘩！抓疙瘩喽！”但是过了几天他依旧平安无事。有一次，我和另外一个小伙伴在树下玩的时候，我也撑着胆子去摸了一下它的树干，感觉没什么了不起的，于是就爬到树上也摘了一个皂角板。过后，也因此惶恐了多日，生怕鬼缠身、抓疙瘩，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我的腰上真的出了好多小疙瘩，奇痒难忍，奶奶唠唠叨叨地说：“叫你不听话，这回你可相信我说的话了吧！不听话，抓疙瘩！”妈妈说：“别再说了，孩子记下了，咱们赶紧去给孩子看看吧！”妈妈抱着我，奶奶在后面跟着，到本村的一个叫杨新长的医生家里看病。

这个医生在我们方圆几十里都是有名气的看皮肤病的专家，对皮肤病、抓疙瘩，药到病除，尤其是治疗脓包“下捻法”（下捻子：也叫引流条，脓包：医学叫痈。一般的痈，切开排脓、引流以后，配合抗生素治疗，恢复是比较快的，但每天要换药即下捻子，直到脓腔长平。）在当时医疗条件有限的年代还是很先进的一种治疗方案。他和我同族同姓，当年他有六十岁左右，论辈分他却比我小一辈，还得管我叫叔哩！他的人品很好，也很谦和。我们到了他家，他一边给我们让座一边说：“老奶、奶你们先坐，小叔又咋了？让我看看！”妈妈掀开我的上衣说：“新长你给看看，出了镇大一片疙瘩，这是咋了？”奶奶抢着说：“还不是去摸村口的皂角树惹的祸！”医生笑笑说：“那是迷信，俺小叔肯定是吃啥食物或者对啥东西过敏引起的，吃两副药就好了。” 喝了两天的中药汤，疙瘩才逐渐消退，这次，着实让我遭了一顿痒症。从此我再也不敢去摸它了，每每走到它的树下，迅速脊梁沟里也好像有小虫子在爬一样，一种阴森森的感觉油然而生，猛然间浑身竖起鸡皮疙瘩来，惊恐不定，顿时两腿像安了马达一样，不由自主地跑将起来，就像躲避瘟神一样，恨不得立马离开它，生怕它的灵魂再来招惹上我。

皂角树虽然树干是中空的，但每到春夏，它仍然生机勃勃、绿盖如阴、果实累累，每逢秋天霜降之后，树叶凋零，大风一刮，地上落满了皂角板，村民们纷纷把它检回家收拾起来，等到洗衣服时用它代替洗涤用品。在物资匮乏的年代里，肥皂、洗衣粉只有工人家庭或条件好的人家才用的起，这棵树上的皂角板也的确给很多人家带来了生活上的便利……

说到洗衣，以前我们村西头有个足球场大小的水坑，皂角树距离水坑不足30米，那时候，每天都有大姑娘、小媳妇们手拿棒槌，洗衣盆里放两个皂角板和衣物等，去水坑边洗衣服。她们先把皂角放在衣服里，用棒槌锤上十来下，泡沫就从衣物间渗出来了，然后再揉搓衣物……便起到了漂白、去污、软化纤维的功效。

说到水坑，就不得不联想到小时候这个水坑里曾经发生的故事。水坑里的水是每逢下雨，全村的雨水都汇集在这里形成的，常年不干。每逢夏季，酷暑难忍，水坑便是我们这些娃娃们的天堂，我们在这里凫水、打水仗，十分快乐。其中一个比我们稍大一点的男孩儿，他水性很好，一个“猛子”扎进水坑里能在水里潜游十几米开外，并在水里呆上一分钟左右，我们都很羡慕他的潜水技术。一天上午刚刚下了一场暴雨，水坑里的水面比平时高了许多，中午他和往常一样，在我们面前表演他的跳水绝技，只见他双手举起，纵身一跳，在空中画出一条弧线来，像跳水运动员一样一头扎进水里，一分、两分……五分钟过去了，也没见他浮出水面，这下可遭了，一定是出事了，我们几个娃娃吓的赶紧大声吆喝：“有人掉水里了！有人淹死了！”这时，几个在皂角树下乘凉的大人，听到呼喊声急忙跑过来，跳进水坑里捞人，几分钟过去了，终于有一个人用脚踩到了他，几个人费尽周折总算把他从水中拉了上来，但他已没了心跳，原来是他用力过猛，再加上刚下过暴雨，水底的污泥加深，他一头扎进淤泥里出不来了。不一会儿，水坑边已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人群，他的家人也闻声赶来了，顿时，哭声、嘈杂声乱成一片。有人提议：把他放到牛背上走两圈，倒倒他肚子里的水，兴许还能醒过来。于是，他本队里的饲养员牵来了他队的牤牛，把他头朝下搭在牛背上，村子里的闲人都出来看热闹，牛走着晃着，不断有污水从他嘴里溢出，在村子里走了三圈后，突然有人听到他咳了一声，便吆喝说：“他咳嗽了！他活过来了！”他真的活了过来！

过了几天，他的身体彻底恢复了，有人逗趣说：“你可是皂角树上住的神仙救了你呀！长大了你可不能忘恩哪！”另外一个人逗他说：“你当时困在水底，都想啥哩？”他说：“我做了个梦，梦见我当海军了，都穿上新军装了，他们嫌我小，又让我回来了。”又一个人打岔说：“你的水性恁好，没有让你当当‘海军司令’你就回来了，太可惜了。”又有人插嘴说：“当上‘海军司令’那都回不来了。”逗的周围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从此，他就有了一个绰号“海军司令”。他对这个称呼也挺认可，觉得美吱吱哩，更有一种自豪感。

自从这次溺水事件之后，学校对中午去游泳的事管得严了起来，下午上课前老师在每一个男同学的腿上用小树枝轻轻地划一下，如果谁腿上起一道白痕，说明你中午去水坑凫水了，罚你到操场上站一节课，这下我们谁也不敢再去游泳了……

后来我进了县城，远离了这棵皂角树。有一次回家上坟，发现这棵树竟被村民当神树一样供了起来，树枝上捆满了红的、黄的布条，并在它北面盖起了一座庙，塑了菩萨供奉在里面大殿里。庙盖起后，村里请了戏班子唱了两天戏，村子东头、西头、北坡、南地的人都来看戏、拜佛、拜树，远近几个村的善男信女们也都纷至沓来，有一段时间，庙前香火缭绕，很是热闹了一阵……

在一次吃饭时认识了一个林业局的朋友，谈到偃师古树的话题，他说：“你们移姨庙村口的那棵皂角树是我亲自去统计认定的古树，我和几个同事检测了一下，它的树龄足有四百年以上。”我想，连树心都没有的它，是如何安然度过几百年风吹雨打却依然枝叶扶疏、屹立不倒的？想起老爷、爷爷、爸爸、叔叔、姑姑他们都在这树下嬉戏过，玩耍过。爷爷说，从他记事这棵树就是空心的，他也在这树下玩过泥巴、藏过猫虎。

四百年前村子应该是一个土寨子，周围是寨墙、寨墙外是寨沟，分东寨门、西寨门。历经沧桑，时代更迭，原来的寨墙，也只剩下低矮的不到一米高的土埂了，寨沟也已基本填平，更不用说寨门了。一些小时候记忆的痕迹已是模糊不清了，然而，村口的皂角树却依然花开花落，在风雨沧桑中屹立了四百年。往上数，应该是明末清初吧！是谁撒下了一粒种子或是栽下一棵树苗，给了后代四百年的荫凉？有道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村口的皂角树，我心目中的“神树”，它永远伫立在我的记忆里，每逢想起家乡，它的身影便首先在我脑海里浮现，挥之不去，历久弥新……

2018年11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