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烈煌| 烛光里的凝视
郑烈煌| 烛光里的凝视
晚间新闻联播的时候,妻子准时踏进了家门,她一年到头早出晚归在街面上摆摊卖菜。
她一边搁着菜篮子一边说:“光开电视也不开灯。”我在微光里静静地注视着她,并不搭腔。等她坐定了,我打着火机,点亮由55朵玫瑰装扮的生日蛋糕上的红烛,让一桌我亲手操办的晚餐,豁然呈现在她的眼前。
她惊讶地望着我,说:“你发么事疯啊,搞得果雅的?”
我狡黠地笑说:“我们的儿子找媳妇啦,我有钱买房子啦!”
“是吗?”妻子一脸正经地问我。我坏笑一下,老妻信我始终是她头顶的圣天一块,太好忽悠了。
我反问:“你看看今天是么日子?”
她望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日历,才顿悟:“呵,原来还是我过生啦!过生有么事稀奇的,又没客,儿子又不在家,搞得果破费。”
“今年这个生日不同往年,是你五十五岁大寿,也是我们结婚30周年的时候,两下子一起庆贺吧。要是你男人富强,一定要大摆筵席,好好热闹一回。”我认真地说。
“嗨,把两个儿子苦大了,也就老啦!”妻子拿她那双永远好看的眼睛瞥着我说。同时,下意识地用那双粗糙的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自己面庞。
柔和的烛光里,我看见妻子那张饱经风霜的瓜子脸,如今显得更是瘦消,那曾经光洁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皱纹,只是那高挑的身材还留下一些青春的痕迹。
她让我看得不好意思了,一扭身,坐到桌前说:“你搞得果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妻子的一颦一笑让我又看见了30多年前我们初恋时的影子。那时候我16,她17;我当民办老师,她在读中学。当时,我们父子岭人民公社各学校的武术队在县、市很有名气。也是秋天的时候,全区学校的武术队,都在区里集训排练,要接受省市领导对山区群众体育活动的检阅。我作为我们小学武术队的教练和带队,分配在她的家里落下。那是个缺吃少穿的年头,她的家境更不好,父亲因病去世,兄弟姐妹7人就靠她和她母亲带着边读书边挣“工分粮”,幸好她的大哥参加了工作,也可以照顾家里了。我落在她家里,见他们一二三餐都是啃着红竽,就把集体食堂的饭菜、馒头等东西省些带回来,稍微改善一下他们的伙食,一家子的那个感激不用说了,更重要的是她这个勤苦的少女,对一个少年先生的起居照料得格外周到。有天傍晚,我和她母亲坐在门口摘着花生,她放学回来,朝我深深地一瞥、粲然地一笑,同时一扭纤柔的腰身,她的长辫子和挂在肩头的书包也同时舞动了一下。
妻子这个最初的情态,让我回味至今。在我们困苦的时候,或者不开心的时候,我总要对她重温那一瞬我心中说不清的美感和幸福。那一瞥,就这样成为我们永远的凝视。
集训结束时,她把她哥的一套崭新工作服,悄悄塞进我的行李包,那里面还包裹着一个苦女的大胆表白:“我爱你!如果我们今生有缘,你要等着我......”
四年后,我们终成眷属,并有一对好儿子。再过四年,我来到县里做了一个清贫的公务员。我始终无能把劳苦的妻子解放出来,她随我来到城里后没有工作,就甘愿在街上摆个菜摊子挣钱。风霜雨雪的日子,看她的样子实在让我心疼。
我们供养俩孩子受完高等教育后,如今又要操心他们的房子和婚姻大事,难啦!妻子想歇也歇不下来。有时候我瞧她那劳作的姿态,就像舞蹈那样冲击我的视觉和心灵,晚上就忍不住问她哪来的那多活力?她说她的心里总有一个家,总有我们仨爷们啦!
妻子的回答,让我觉得真爱是苦涩的,土气的。爱一个人就是心满意足地要和他“过日子"。我往往看见有人当街亲热,总视而不见。但看到一对人手牵手一把青菜一条鱼地从菜场出来,就忍不住痛起来,一蔬一饭里的天长地久原是如此味永难言;爱一个人就希望自己永远美丽,希望自己的容颜体貌在极盛时于对方如霞光过日,永不相忘。而在繁花凋树的时节,也有一个人的瞳仁里可以见证你的华彩。
今夜,我们一对贫贱的夫妻,如此奢侈而浪漫坐在暖暖的烛光里,彼此凝视,彼此祝福,酒杯里斟满了甜蜜和幸福。
作者:郑烈煌 英山县卫生计生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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