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约作者 | 水秀玲珑 ：追寻城市的历史（上）
文：水秀玲珑 / 图：堆糖
（一）沈阳，当我靠近你
前几年，网络上流行一句名言：“人生苦短，无论是读书还是旅行，身体和灵魂总有一个在路上。”
还有人许下豪言：“生活不只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的田野。”
无可置疑，金句也好，调侃也罢，这两句话都揭示了物质文明提升之后，人们也在拓宽精神视野。
旅行的意义是什么呢？各自抵达的目的地不同，欣赏的风景各异。有的是为了边走边看，边思索边领悟，撷芳揽翠，把山水风景印在履迹中；有的单纯是为了怡情，领略风土人情自然万象；也有的是为了触摸历史的痕迹，穿过古巷老街，只为与过往的故事擦肩而过。
2020年的“十一”国庆，恰逢中秋。金风送爽，天高云淡，这是一个适宜出游的季节。人们如放归山林的鸟儿，自由舒展，暂且放下工作的繁重和生活的疲惫，让紧绷的神经得到舒缓，浮躁的心灵得到休憩。
我的父亲和母亲早就有出行的计划，他们担心往后年纪愈发大了，想趁着腿脚利索，到处走走看看风景，因又担心给儿女添麻烦，一直顾虑重重。今年国庆长假，终于能陪爸妈到处走走，于我来说也是难得的尽孝道的机会。父母亲年逾古稀，经历了国家从艰苦奋斗到繁荣强盛的变化。他们虽然久居乡下，对大都市繁华的物质生活却葆有着一份单纯而淡泊的心境，只为看风景而来，愿望很简单，也很容易知足。
父母亲十一之前刚从姐姐所在的城市归来，我便打电话给他们，让弟弟清早开车送他们来我家里。从老家的村庄到沈阳市内，车程不到一小时。父亲从车上下来，打算直接去沈阳故宫游玩，我们劝说他，先到家里喝点茶，那些风景名胜就在那里，慢慢欣赏，难道还怕它们消失了不成？
父亲这才被我们劝住了，收住脚步，转身和母亲提着从家里带来的新鲜蔬菜，跟随我们上楼来。喝了一盏茶，休息一下，把带来的东西放置好，父亲就急着要出门。
于是，我们这一家就展开了游遍沈阳美景吃遍沈阳美食之旅。
我是土生土长的沈阳人，但若要让我介绍沈阳的名胜古迹，我所知亦是有限，大概是人们往往都对太过熟悉的地方失去了探究的欲望，觉得太过俗常，会产生“审美疲劳”的缘故。
在都市生活了二十多年，经历了这座城市的发展和变化，对于它深厚的历史渊源和丰富的人文景观，从未有过深入探究。记得小时候，父亲带我来沈阳城里，走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仰望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如同走进了书上所写的“膏粱锦绣地，温柔富贵乡”一般，满眼都是羡慕。
一直以来，我眼中的城市，不过也就是一幢幢钢筋水泥混凝土堆砌的建筑，高耸入云的楼阁，华丽精美的广告牌，车辆川流不息的马路，繁盛与喧嚣，无处不在的商业气息。久居一座城市，只看到城市表面的繁荣，却从未真正懂得城市的文明底蕴和潜在内涵，许多时候，目光狭隘和视而不见才是最大的局限和偏见。
沈阳，这个位于中国地图的东北部的城市，它也曾叫盛京，是“一朝发祥地，两代帝王都”，是我小时候曾经唱着“沈阳啊，我的故乡，马路上灯火辉煌，大街小巷人来人往……”的地方，是建国之初承载着老工业基地的东北最大城市。
当我靠近你，深情凝视你，才发现这里的每一条古朴的街道，每一道深幽的巷子，每一盏绽放的灯火里，都有数不清的故事。
（二）老北市风采
说起沈阳老北市的皇寺庙会，对于久居沈阳的人来说充满了亲切感。
听说十一之前沈阳老北市修缮一新，我们便带着老沈阳的情怀慕名而来。
皇寺即实胜寺，是清太宗皇太极时期修建的皇家寺庙，每逢祭祀日香火缭绕，游人信众络绎不绝。传说当时的盛京是一座繁华之都，来皇寺祈福的人越来越多，上至达官显贵，下至黎民百姓，地域宗教文化与市井文化相结合，使北市地带逐渐发展成为远近闻名的商贸集市，俗称老北市。
老北市是晚清末年东北最繁华的商埠地，张作霖统治东北时期，成为东北市井商贸中心。老北市沿袭满清时期流传下来的传统，尽展东北民俗民风，格调古朴的民间文化之中透着绚丽典雅，融入了艺术氛围。
走近老北市青灰的牌楼式建筑，触摸到满清文化别具一格的清新质感。阳光下琉璃瓦发出金灿灿的光泽，一盏盏古式大红灯笼辉映着节日的喜庆。若是在夜晚逛老北市夜市，灯火阑珊，古寺森森，人影绰绰，该是别有一番情境。此时的老北市长街上游人摩肩接踵，双脚踏在长方形砖石上，仿佛是穿越到了民国时期。
走在老街上，邂逅民国风。青灰墙壁衬着中国红，古朴与现代相融合的风格，使老北市焕发出奕奕神采。酒肆茶园，钱庄当铺，古玩藏品，老式洋车，特色美食，勾起怀旧情思，看得人目不暇接。在老北市的古巷里，最适合悠悠地行走，秋日的凉风缓缓地拂过衣袖，人也仿佛陷入了一种旷古的意境中，徜徉在闹市中亦能寻一抹静谧，觅一丝幽凉。
穿行在老巷子里，还会逢着唱大鼓书的民间艺人，只见他瘦长身材，穿着褐色长马褂，一板一眼的唱腔，吐字清晰，字正腔圆。他旁边坐着一位拉胡琴的中年女子，女子身着青花旗袍，坐姿端正，手指拨弄琴弦，通身散发古典气质。
一曲唱毕，围观人群中传来掌声。母亲酷爱戏曲，听了连连叫好。等走过来的时候，母亲略带遗憾地对我说:“民间艺术都要失传了，但还有一些人在传扬，我们给他一点掌声吧，就算是礼敬了!”
在旧社会，唱戏说书不入主流，为了讨生活，民间艺人生活疾苦，社会地位低下。据说京剧大师梅兰芳，评书表演艺术家单田芳都曾经在此演出过。过去的老北市街头还有说快板的，杂耍的，唱二人转的，东北特色的街头艺术应有尽有。在没有手机电脑的年代，人们业余休闲都是靠着这些民间曲艺消磨时光。
走出文奉园，琴声鼓韵渐行渐远。而今的时代娱乐多元化，谁还会记得那些长篇大论的戏词，不过是走过路过罢了。
对于外地人来说，逛庙会当然要品尝一下当地小吃。网上售卖的休闲食品花样繁多，但对于东北的老味道，老北市上才真是琳琅满目。吹糖人儿就是一种民间工艺，且不说糖人师傅精湛的技艺，就是那憨态可掬的动物造型就让人惊叹，吸引很多人围观。各式各样的糖人插在案板上，闪着亮晶晶的光泽，举在手里看着就赏心悦目，谁还舍得吃呢？
小笼包，羊肉串，熏肉大饼，铁板鱿鱼，麻辣烫，关东煮，这些寻常可见的街头小吃，在北市场可不寻常，因为这里的味道最正宗。对于东北人，常常不知道当地有何特产，过去常听老人讲“关东三宝”，所谓人参，貂皮，鹿茸角。其实这是对东北的误解，时代在变迁，文明在进步，每座城市都有其独特的文化属性，随着思维领域的拓宽，社会不断地开放，传统与现代，俚俗与高雅，相得益彰，赋予这座城市无穷的魅力。
走在老街上，拂过青色墙壁上的苍苔，仿佛窥见历史的足迹。坐在老楠木椅子上听书喝茶，消磨光阴，街市上人来人往，一抹午后斜阳洒落在古巷口，投下斑驳光影。隐隐约约，自远而近，传来战马嘶鸣，历史的硝烟仿佛只是刹那惊鸿，浮生宛如一场梦。
（三）东陵怀古
来沈阳游玩一定要去的地方就是“一宫两陵”，以往都是在电视剧里看古装剧，感受先古的生活，如今，我们也真正地走近清朝帝王之都，追思前人，缅怀先古。
东陵也叫清福陵，是清太祖努尔哈赤的陵墓。东陵背倚天柱山，前临浑河，是山清水秀的风水宝地。努尔哈赤统一女真部落之后，逐渐扩大版图，建立后金政权，后禅位给皇太极，国号大清。
从正红门进入园内，双脚踏上青石地面，路两侧是郁郁森森的古松，仰头望去，仿佛与天相接，阳光穿过古松的枝隙射下万道金光，蔚蓝的天空之上游动着青烟似的云朵，把天穹罗织成一片绚丽多彩的锦绣，似在悠悠地讲述努尔哈赤传奇的一生。
各种姿态石狮，石马，石象等石雕伫立在草丛中，密林之中苍松翠柏环绕，微微露出金碧色琉璃瓦的红色宫墙。园内空气清新凉爽，触摸道道古迹，让人有一种生命不息的存在感。
我挽着母亲的手臂，边走边和她说起努尔哈赤是清朝第一代帝王，也曾经是叱咤历史的风云人物。这句话却被跟在后面的儿子听见了，他立即订正我的说法:“历史书上说，真正建立大清国号的是皇太极。”
儿子是教科书级的解说，我无力反驳，略为尴尬，只能报之一笑，说道:“不管怎样，父业子承而已，金也好，清也罢，就是一脉相承。”
母亲却并不在意我们的较真。我若有所思，恍惚间，眼前的小子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稚气的孩童了。
光阴似箭，尘世变幻万千，几百年前，战火熊熊，硝烟弥漫，逐鹿中原，多少血腥杀戮，如果战争的意义就为了江山一统，目睹今日盛世繁华，不知先人是否安息。
说笑间，已经到达东陵标志性建筑“一百零八蹬”。据说这一百零八级台阶，象征着三十六天罡和七十二地煞。古代建筑注重风水学，万法归宗，包罗无极，一百零八是个祥瑞的数字，取其福佑子民的吉祥之意。
对于我们来说登上一百零八级台阶并不难，对于年逾七旬的父亲来说就不是那么容易了。所幸台阶并不陡峭，两旁设有青灰墙垛，古树幽幽，垂下枝蔓，掩映着巍峨碑楼的一角。
父亲的背驼了，和一位白发老者乐呵呵地交谈着，我走在他们后面，内心涌起波澜。父亲曾说“老去是生命自然的规律”，他心态坦然随性，年轻时去过很多地方，最喜欢寻访古迹。我也和父亲一样，旅游的目的就是为了探寻历史踪迹，身心缱绻在寥廓的史迹中，也许就能感知生命的来处。
巍峨雄伟的碑楼近在眼前了，与古装清宫剧一般多采用饱和度极高的颜色做为背景不同，隆思门楼颇显年月厚重，城门红漆斑驳，回廊蜿蜒。琉璃瓦上衰草疏密，瘦骨迎风。登上方城，便可一览角楼风光。站在条石古路上，角楼上琉璃瓦的飞檐似乎触手可及，青灰色的墙垛给人森严冷峻之感，华丽雍容的色调与威然肃穆的气息并存，古朴而大气。
遥望远处的陵墓，苍松森然，草密风疏。努尔哈赤君主与孝慈高皇后长眠于此。游人面壁双手合十，虔诚祈祷。民间有很多关于努尔哈赤的野史轶事，我小时候听本家的一位爷爷讲过《义犬救主》的民间传说。老罕王（努尔哈赤）当年是明末辽东总兵李成梁麾下的随从，一次偶然，李成梁发现努尔哈赤脚底有七颗红痣，认为这是帝王之兆，便决意追杀努尔哈赤。努尔哈赤得到消息，连夜骑马奔逃到一片荒草甸子，因又累又困，晕倒在荒草丛中。此时追兵迫近，见草高风疾，便放火烧荒。眼看火焰蔓延至努尔哈赤身上，跟随他的一只大黄狗跑到附近的河水里浸湿全身，在努尔哈赤身边的草丛上打滚儿，反复来回不知几个回合，等努尔哈赤醒来时，大黄狗已经累死。待努尔哈赤统一女真部落之后，依然不忘救主的忠犬，命令族人后代禁止食用狗肉。
东陵公园内亦有一座忠犬救主的坟塚，坟塚上一只黄狗石雕栩栩如生，墙壁上镌刻着轶事典故的彩画，旁边配有文字解说，再现了忠犬救主的民间奇闻。
我小时候亦曾听说本家有位奶奶就是满族格格出身，前几辈一直保持着满族人的当家传统，身份尊贵。时至今日，天下归心，早已不分满汉。一个家族乃至一个国家犹如一个庞大的根系开枝散叶。无数场战争换来的繁华盛世，有祖先庇佑，福泽绵延，千秋万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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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水秀玲珑，原名韦艳微，现居辽宁沈阳。一个生在夏天的北方女子，守着光阴赏花品茗，倚着诗词垒字筑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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