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凌随笔：回家的路，被你越走越长
【张亚凌，教师，《读者》等签约作家，《语文报》等专栏作家。数十篇美文被选作中考阅读文或各种考试阅读文，收录进寒、暑假作业、地方语文精英教材及多种课程辅导资料。出版散文集三部，《回眸·凝望》一书获第二届杜鹏程散文优秀奖,《时光深处的柔软》入围“第三届叶圣陶教师文学奖”。】
跟同事杨娟去二小门口接她的小公主书妍回家。跟在书妍的后面，看着她蹦蹦跳跳过马路，看着她拐进一家店里抱出猫儿玩，看着她坐在街边看书……突然就想起了多年前儿子笃行的上学路。
回家的路，被你越走越长
文 ‖ 张亚凌
离六岁还有三个月，你迈进了小学的校门。
在幼儿园大班时，就不用我接送了。倒不是因为你多懂事多乖巧，而是死板的我严守制度不愿中途“翘班”。只能早送晚接，不是天蒙蒙亮让你独自等在园门口，就是别人早已走了只有你还在等着我接。慢慢地，你也觉得我“靠不住”，就开始独立走这段路了，以至于我竟然也习惯了不再接送。小学跟幼儿园在同一条街上，我觉得你毕竟还长了一岁，又是熟悉的路，顺理成章就更不接送了。
从学校到家，得经过两个十字路口，我来来回回反反复复试了几次，得出的结论是：即便你边走边看街景，一摇三晃，最多三十分钟就能到家。又根据你们的放学时间，我定出了你上午下午回到家的时间。你想都没想，就爽快地答应了。
我也相信，你可以做到。
开始一切都很正常，你每次都能按时回家，我也从不担心。只是，下午回家的时间不那么准时了，——下午回家后不再去学校。
一天，你六点十五进门，咱们约定的是六点。我没有太在意，小孩子，走路慢点也是正常的。
又有一天，快六点半了你才进门。饭早已做好，等了很长时间，我就很不高兴，不过忍着没有批评你。
隔了几天，已经七点了，还没有听见你上楼的脚步声……
我一直没有提醒你，只是忍着，看你还能回来得多晚！似乎是在你不知情的状态下我在跟你悄悄较劲，这妈做的，多少有点不厚道。
终于有一天，七点半了，你才疲惫不堪地提溜着书包推门回来，那神情，似乎历尽艰辛走了很长很长的路。
我愤怒了，决定出击：彻底了解真相，将充足的证据摆在小小年纪就说话不算数的你的面前！
——开始跟踪。
第一次，我看见你跟两个同学一起出了校门。
一路上你们时而欢喜地唧唧喳喳，嘴永远比脚快得多；时而边说边推推搡搡，全然不顾及安全都到了马路中间；时而一个闹情绪了，扭身去一边了，剩下两个先是嘀咕一阵，而后过去劝说，解释。
我惊喜地发现，你有朋友了。不对，我是不应该有“惊喜”这种心情的，我是在破案，在找证据！
过了第一个十字路口，那个瘦子走了，你们俩继续前行。
街边有人在吵架，你们就站住了。你们也听不懂的，大人嘛，鸡毛蒜皮的事都能扯半天。听了一会儿，也许觉得无聊也听不懂吧，你们又抬腿向前走了。一会儿也是八分钟呐，我是看着表的。
走了不远，唯一的同伴也进了小巷子，就剩下你了。
你的神情看起来很落寞，背着书包，摇摇晃晃地，似乎也不是想尽快到家的样子。一低头，看见了一个易拉罐瓶子，你似乎来了兴趣，边踢边走。一不小心，它滚到了路中间，你看着它，想上前又收住了脚，——汽车过个不停，你还是有安全意识的。
快到小区时，我绕道跑到了你前面回了家。
你进门，六点四十。
第二次，你一个人很快就按时到家了。
第三次，我发现你是跟三个人一起出的校门，里面没有上次那两个同学，看来你还没有固定的朋友。
你们也是边说笑边打打闹闹，天哪，后面的事情简直不可思议，你们竟然不惜绕小道一个一个送到家门口。咱们家最远，你也是唯一独自回家的。
我当然也是先你溜回家的。
你进门，七点二十。
第三次，却是你一个人出的校门，没有同伴。不知怎的，那一刻妈妈鼻子发酸，——我的孩子好寂寞！
你没出学校那条街，就在一个小商店门口买了一袋麻辣条。撕开，边走边吃。一个人也不是没事可干，似乎整条街的每件事都与你有关。走一走，看一看，有时脸上偶尔还会浮现出笑容。
因为只有你一个人，我才开始注意到你的旁边。你的旁边不时地有家长拉着孩子走过，看上去年龄跟你差不多，孩子手里拿着各种零食袋。也有家长骑着自行车带着孩子，孩子叽叽喳喳地说着，家长也不时鼓励一下。看得妈妈很是心疼，没有大人陪伴的你，看到这些会想到什么？
你不急不慢地走着，吃着。
快到小区门口，吃完了。你细心地将手指都甜得干干净净，而后在衣服上噌了噌，还哈了几口气，似乎是“销赃”。我突然想起，我说那是垃圾食品，绝对不允许你吃，也从不给你买的。
快到楼下时，六点四十。这次，我没有隐去自己的行踪，装作很随意地从后面喊了你。你扭头，脸上是不能遮掩的惊吓。我说妈妈也回来晚了，咱们去外面吃点。你马上表现得很开心。
我拉着你的手，走了几步，笑着说，妈妈好像闻到麻辣片的味道。你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说，以后回家不能太晚，妈妈会很操心的。我说，麻辣片不能常吃，不卫生，对身体不好。我还说……我说时你不住地点头，还给我保证：“妈妈，我会按时回家的。”
傻孩子，回家的路，被你越走越长。可是妈妈突然不想批评你了：只有一次的童年，谁没有好奇，谁没有独属自己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