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台作家：文甲谷[散文]歪嘴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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歪嘴桃

文//文甲谷

我家乡位于利川凉城19公里处，一个偏远的小山村。这里空气清新，气候宜人，很适应果树生长。曾经是王财主庄园，昔年偏嵌孙家洞神兵举事，打富济贫充实军响;数百名神兵头扎红纱巾手执马刀，趁着夜色围攻王家乡。虽然事先潜伏密探企图伺机里应外合，但威武霸气的王财主也不是等闭之人，机敏异常;一看阵势不对，遂举一柄呈亮牛角尖叉劲力刺向探子，探子情急之下裸身翻窗逃命而去。王财主与右客蹲守瞭望孔冷静观察神兵动向，发现神兵没带云梯绳索攀附之类攻击物件;右客手脚麻利填药装弹，王财主瞄准扫射，当晚打死打伤几十人，神兵情知企图被王识破，无心恋战，鸣锣收兵撤孙家洞休整待命。王氏夫妇不敢久留，害怕神兵卷土重来报复，急忙收拾金银细软，借着星光，途径四块碑到偏嵌大店子避难。因故，我祖父寻机买下一席之地，搬迁王家乡安居乐业。

在我童年记忆深处，围墙外面有一处空旷地块，中央离奇般长出一株歪嘴桃树来。一到春夏，花枝招展，枝繁叶茂胜过屋脊。老人们回忆是当年播种机留下的珍稀物种。表皮有一层淡淡绒毛，顶端歪斜，形状怪异，果型不大，质脆爽口，特别招人喜爱，放牛娃们形象亲切称之“歪嘴桃”。歪嘴桃树下是放牛娃们乐园，许多童年趣事的发源地。放牛娃们每天都习惯性爬上桃树，用心张望着自家的黄牛还在山坡上吃草，便䦉无忌惮的一颗一颗数着稚嫩的雏桃，树上数着，树下用小石子记着，记数的石子用芭蕉叶子裹好，藏在歪桃树下。稠密弱小的干脆用小手摁掉，以免桃子成熟分果子因大小不匀称而争嘴。

夜间听大人们在油灯下拉家常。公社是个长青藤，社员都是藤上瓜，瓜儿连着藤，藤儿连着瓜，吃这蔸瓜，要育这蔸瓜。孩子们永远记在心头。放牛娃们一块儿合计，不能成天光想着吃大桃子，应该给桃树施肥，桃树营养丰富，桃果长得愈大，收果也就愈多。可是各家猪栏牛舍储存的农家肥，是交队上要记出工的，放牛娃们一丁点儿也不敢动用，心里都惧怕黄金条子。大家皱眉苦想一条条建议，又被自我一条条否定，没有想出一条现实可行的法子。大家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最后把目光落在我身上。我两只小手在屁股上面一个劲儿搓着，用此滑稽动作壮胆，成竹在胸提出，如果我能用更好的法子解决这个难题，能否给我一点奖励么?我试探性的问着。放牛娃们背对我，经过好一阵子商榷，最后决定奖励五枚歪嘴桃给我，当时私下暗自揣摩搞十枚，转念一想又怕放牛娃们翻悔，佯装免强达成共识，伙伴儿个个伸出小指头发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第二天一早，我效仿队长发号施令，神气十足吩咐放牛娃们背上小背篓，牵上自家的小黄牛，到预定地点集合。随着一声令下，放牛娃们迅速系好牛绳，屁颠屁颠尾随在牛屁股后面;争先恐后，聚精会神，点头哈腰的在草丛中寻觅着一坨坨牛粪。不到响午，勤劳的放牛娃们一个个弯腰驼背拾满背篓，相互赞许的笑了。可是一看最后迟到的我只有半篓，气氛立马凝重，那鄙夷的目光仿佛放射出若干虱子，在我被荆条划破的脸上游来游去。我无地自容，仍强装笑颜，故作镇定低声解释道:我跟那头小牛，不怎么爱吃草，没有吃饱哪能有粪屙呢?放牛娃们都哄堂大笑起来不在深究。各自有序端起竹篓，拚尽全身力气把牛粪堆积在歪桃树下。我也歉疚的把半篓粪倒掉出去，仍然不忘却强调自己拾的干牛粪居多。倾刻间牛粪积成一座富士山，放牛娃们相互击掌肯定成绩，我也慢悠悠的轻轻应对一掌，但很快缩了回来，我忽然觉得伙伴儿们释放的掌力是那么无私，那样强大。

两个礼拜的日子眨眼功夫过去了。牛粪经过一段时间发酵蒸发，气流上涌，热气腾腾，异味扑鼻。放牛娃们捂住鼻子，爬上高大的歪桃树上惊讶的发现，歪桃树不但没有先前茂盛，而且大量叶片开始脱落，萎靡不振，被阳春三月的风吹得枝离破碎。放牛娃们的心一下子冰跌谷底，心，透凉透凉。个个抓耳挠腮，人人绞尽脑汁，童真的脑海唯一概念一一一拯救桃树。放牛娃们耸拉着脑袋，寝食难安，无计可施，正当准备放弃的当儿，情绪激动的几个掩面哭出声来。阿英触情生情，联想她爹会跳丧舞，经常给四邻八乡逝者“打绕棺”，阿爹曾经说过绕棺散花能使魂魄升天，过奈何桥上望乡台后灵魂复活。放牛娃们一个个将信将疑，又苦于没有起死回生之术，趁阿爹有事外出，一群放牛娃用皮篓把”打绕棺”的行头抬到歪桃树下。由阿英小哥掌坛擂鼓，走在前列当领唱，阿英是土家妹娃，怕神灵看出端倪不虔诚，遂在后面穿着袈裟托盘散花;阿英哥庄严的鼓一擂，字正腔圆的娓娓道来:散花的同伴身穿青，月上吴刚仔细听，嫦娥爱喂玉兔精，歪嘴桃树要返魂......

每唱一段完毕，手持锣鼓的放牛娃们都要深深地鞠上一躬，以示虔诚。鼓锣敲打是有节奏感的，行话叫锣鼓引子，大体上听鼓下铙，周而复始。超度有条不紊正在进行时，最后一个环节赐圣水浇灌歪桃树。突然，焟烛火焰被风吹偏倒偶尔与干枯桃树叶接上火，凭借春风向四周蔓延开来;一霎时浓烟滚滚，放牛娃们一个个被吓傻眼，急忙丢锣甩鼓，慌乱一团，有的脱下袈裟一阵乱舞，有的用脚乱折腾，有的用瓜皮帽子当灭火工具，有的用毛蓝布衣裳充当灭火器。喷嚏声，埋怨声，咒骂声，哭泣声交织一片。此时的我紧握一只打锣的捶，如果此刻再次面当胆怯鬼，放牛娃们永远抵毁我童年的形象。想到这儿，我全然不顾一切顺势滚进熊熊燃烧的大火之中满地打滚。眼见一场灾难永远无可挽回，阿英急中生智，铿锵有力提起那桶所谓的圣水，一阵猛洒猛泼，将熊熊的火焰熄灭殆尽。放牛娃们一个个累得筋疲力尽，气喘吁吁，稚嫩的脸蛋宛若宋代青天大老爷一一包黑炭头。可怜巴巴的我，硬是将一条黑色新裤烧三个小洞，让大人知道了，不刷黄金条子才怪嘞!因为这条黑裤是保爷卖20斤苞谷，到红缝纫店专门缝制给我保关煞穿的。如果因烧三个小洞影响保煞，那后果不堪设想。想到这儿，终于忍不住哭喊着要伙伴儿索赔保关煞裤子，且料放牛娃们一个个理直气壮，伸手叉腰，气呼呼摆出瓜皮帽子，展开毛蓝布衣服，一件件大洞小眼，惨不忍睹，阿英的袈裟也烧着洞大一个缺口。目睹一切，心中想都吃了亏，心情也惭渐平复了许多。哪知有两个浮鱼头还未解气讥讽:如果不是你出那歪点子，馊注意，歪桃树不会死，也不会摊上今天的大事儿。此时此刻，尤如五雷轰顶，这个误名在我幼小的心灵深处是永远无法承受。

引发公愤的我理屈词穷，哭皮撒脸回家，外公心疼的给我盛满一碗苞谷米饭，于是我终于老实一顿饭工夫。外公望着他女儿我母亲:神秘兮兮歌功颂德，说什么早上用甑典顶我头上用竹筷敲打一阵子，午饭都不调皮啦!四十多年过去了，唉!当年的外公哪儿知道孙孙的心思啊!

碍于黄金条子的威严。我惶惶不可终日，成天挽起裤管怕穿帮，晚间洗脚也都草率行事，有时大人强调裤管放下来以免感冒着凉，我一味的谎称这样挽起撵牛更方便。露馅的曰子终究降临，母亲几次三番催我换衣裳，我再也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搪塞，悉听尊便。母亲敏锐的发现左边裤管上的三个小洞。我一打激灵，猫着腰一口气跑到歪桃树下，眼前老是不停晃动黄金条子。放牛娃们情知我处境不妙，齐心协力把我藏在歪桃树下伪装掩盖起来。得一丝安慰的我，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被外公抱着，瞧见母亲在油灯光下一针一线为我缝补保关煞裤子。我负疚的转过脸去，紧紧依偎在外公被团团土烟雾笼罩与长烟斗支撑的怀里。外公用自己的长衫一角裹住我，依稀记得外公与他女儿谈论布票奇缺。外公轻轻地拍打着孙孙，我安然无恙的进入梦乡。

作者简介

作者： 文甲谷，男，1969年8月26日，出生于湖北利川元堡花坪村二组，土家族，利川市诗联协会会员，农民，心怀祖国发展路，身扑致富艰辛业，握笔书写复兴梦，位卑未敢忘忧国。喜欢文字，酷爱写作，拙作偶发于纸质媒体和公众平台，真诚地以文会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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