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海《老友》《我将寻找幸福，和我自己》《十月米，九月风》

诗三首

老友

我在他们那儿看到我

我在你那儿看到我

我像是偏居在繁茂树叶底下的

等待秋天的禅

我的沉默的老友啊

你总是习惯来了又走

只留下一声比岁月还浅的问候

我在初春从泥土中过来

找到一棵孩子们最喜欢的树

底下人们来来往往

孩子们跑过来敲一敲这棵树

大人们停下来瞧一瞧这棵树

这棵树就悄悄地醒了

不发一言地摇了摇树叶

摇了摇我

就悄悄醒了

我的沉默的老友

今年我在这棵树上安身立命

这棵树在土地里安身立命

土地呢——也许土地本身就是命

不然给谁安身呢

你在土地上跑着，跳着

又轻轻巧巧地飘着

好像就在这棵树底下

又像是在土地上的遥远处

怕是永远也见不着你了

从他们那儿看到我时

我不知道我到底是谁，或将要是谁

从你那儿看到我时

我却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了

这个世界越来越不真实

又把越来越多的真实丢给我

我便越来越偏居着

看你走来

又离去

我将寻找幸福，和我自己

我将寻找我的幸福，和我自己——

在那些弯弯曲曲的树根,

和我宽厚的脚掌走过的土地，

在每个深夜打开我 呈现一片荒芜但赤诚的灵魂。

那些穿过土地尽头的麦田

和眼前流过河水的草原

来与我相见的，

不是孤独、也不是你，

更不是年少时

仰天长啸的回音。

这个时候的生活

俨然像是年迈鼓手的棰下之音，

不急不缓、也并无节奏，

而在某一次敲击落下前

无知觉地回味爆裂时的力道充盈。

是迟了，还是早了？

在即将背起行囊

闯荡远方之时，

少年爱上了恋家的姑娘——

你看时间啊，

是要走，

还是要留？

我在寻找我的幸福，

和我自己。

穿越万里来相见的

疼痛的骄阳和柔软的甲胄、

那些残缺诗篇里头

犹存的勾勾点点。

我是凭空洒下的肥料，

胶鞋和泥土

相互夸赞的窸簌的声音。

我寻找幸福，

和我自己。

十月米，九月风

我的

沾满泥土的脚上

有一顶帽子

落满烟灰

和十月捉摸不定的风

我在哪儿

听见白天和黑夜蹑手蹑脚

灶火把热烈的手伸向我的额头

筷子和砧板一左一右

守望米香

九月

九月是一壶

用太阳沏好的茶水

十月是一位温和的客人

背来一袋栗子和玉米

在院子里与爱人并肩相坐

谈笑风生

我抖落帽上的烟灰

夕阳偕同灶火告辞离去

柴头噼啪作响

炊烟和我

我的不完美的爱人

就同头发一起在这个十月

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