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手
文//肖才颇
端午时节,临江靠湖的江南水乡总少不了场面火热的龙舟比赛。而在我们这块巴人繁衍的山凹里,年轻后生到丈人家接未过门的媳妇过节,倒是家喻户晓必不可少的习俗。
“山娃,山娃呀,你快点起来去接客咯”。天刚亮,办事总是急急火火的山娃娘就喊开了。“要得噻”。睡意蒙胧的山娃一边答应一边伸手拉亮了床头的电灯。起身打开一口檀木箱子,翻出那件几乎只有走丈人家才穿的天蓝色青年服。
草草吃了点剩饭,山娃娘唠唠叨叨叮嘱着送山娃出门翻过了屋后的垭口。
一路上。山娃遇见的大都是穿得笔挺笔挺的年轻后生。当然他们一身新装早早出门,其目的完全一样。
进到丈人家,看到老丈人那副古董相,想起他平时的倔性,山娃一路想好的话语竟然乱糟糟理不出头绪。好半天,才腼腆着将自己过来接闺秀过端阳节,顺便到乡政府拿结婚手续的目的说出。也许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缘故吧,怎么也没想到老丈人老丈母连同媳妇闺秀啥话没说,居然默允了。
怀着一身轻松从丈人家出来,尽管山娃不时走走又停停,可闺秀始终落在后面与他保持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
逢节又逢集的山村集镇热闹异常。当空一轮矫阳照耀着古朴的街道,缕缕粽子的清香从排排吊脚楼上飘出,街道中人来人往,叫买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两旁的青石阶沿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背篓箩筐,盛着各色各样的山货。
山娃不时回顾闺秀刚刚挤出人流。忽然“山娃儿,你接的媳妇哎?”。山娃应声抬头,原来是隔壁的秦麻子。于是回答道:“哦,秦表叔您赶场啊?她就在后头。表叔您多久回去呀?”。“我快当,打两斤苞谷酒称点羊肉就走,有么子事嘛,山娃?”。“您给我爹他们捎个信,喊他们做好饭,我带闺秀赶一哈哈儿(一会儿)场就回来”。“要得要得。山娃儿,哪时喊老子们喝喜酒哟?”。“哪的忙哦表叔”!眼看闺秀就在后面,山娃低下头不好意思回答。
街上越来越拥挤,山娃他们好不容易挤到供销合作社门口。此时,从县城来的班车刚刚停下,逆着向车门涌去的旅客朝这边走来一位时髦的女郎,打老远就冲山娃喊道:“喂,陈中明你也在赶场啊?”。迎着少女那盈盈的体态和含笑的面容,细细打量了半天才记起是与自己同过学,刚进初一,就粘她一个在烟厂当车间主任的姑爷的光,进城做了合同工的黄丽。于是山娃慌忙回答:“哎呀,是黄丽嘛,打扮这么漂亮,我差点没认出来”。刚说完,黄丽已经走到胸前向山娃大方伸出白嫩的右手,突然的举动禁不住让山娃吓了一跳,迟钝地将手握了上去。殊不知这一握却把一旁的闺秀惊得杏眼圆睁嘴唇大张。当她还未从惊愕中醒过神来,只见黄丽两眼顾盼着她问道:“这是哪位呀?”。“她.....她是我的......她叫吴......吴闺秀”。山娃讪讪的回答。“嗬,小吴你好!”。随着一声清脆,黄丽的手谙熟地伸到了闺秀的胸前。瞬间,只见闺秀的脸陡然一片唰白,浑身颤抖着急速后退,随即“妈——”一声豪叫,转身跌跌撞撞跑出了好远。出乎预料的结果,黄丽自然显的难堪,闹了个大红脸。山娃更是低着头无地自容。
家里,山娃爹妈听说媳妇哈哈儿就要到屋,老俩口早已高兴着忙得不一乐乎。山娃爹手拿扫帚,屋前屋后、楼上楼下,收拾得井井有条,打扫得干干净净。山娃妈放了锅铲舞瓢子,烫了母鸡烧猪踢、端了碗儿拿盘儿,肥的瘦的、热的凉的、炒的炖的、煎的淹的......。精精细细做了一满大桌菜肴,生怕落在了媳妇到屋的后面。
做好了一切,山娃娘又将屋里旮旮角角重新整理了一遍,然后老俩口便放心坐下来等等。
哪知道左等右等,煮好的饭菜都重新热了好几次,左邻右舍都闹闹热热吃过节日饭,还是不见山娃和闺秀的影子。山娃爹强忍着性子“呼哧呼哧”抽着旱烟,山娃娘却不停唠叨着骂起山娃来:“只有山娃这个短命儿,不知在街上捱么子,老半天还不回来.....”。
常言道:人等人急死人。老俩口在屋里等得不耐烦了,索性一人搬一把椅子扣上门坐到屋后的垭口,巴望集镇的方向。等啊等,一直等到太阳靠山,人家都在张落夜宵了,才见山娃耷拉着脑袋满身灰尘,怏怏地走了回来。“山娃,闺秀呢?”没看见媳妇,山娃娘迫不及待地问。“找不到,跑哒!”。山娃没好气地甩出一句。“么噻?”。山娃爹“啪”地扔掉手中的旱烟满脸惊异地追问。可山娃就象没听见,径直走进屋里躺倒在床上。任凭爹妈怎样心急追问就是一声不吭。好像是爹妈让他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样一来,山娃家节日欢乐的气氛就笼罩上一层厚厚的阴云。山娃爹和山娃妈相坐无语连声叹气。只可惜那一桌香喷喷的菜肴,冷冰冰了无人问津。
第二天,当山娃妈刚刚愁眉苦脸打开房门,媒婆王二姑就跨进来,屁股在椅子上没安稳,张嘴便开始数落山娃:“我说嫂子,也不知道你家那该死的山娃是咋个搞的,昨天闺秀跟他出门,好好的人,没得好哈哈儿就披头散发一路惊叫着跑回家去哭闹个不停。又不说个啥,把她妈和老汉赫呼哒急,以为是中了邪气,听说外庄有个杨端公,她老汉翻十几里山路请来打整,一直折腾到半夜。你道为啥?原来是山娃和闺秀命相不合,八字相克。山娃是火命,闺秀是水命,水火不相融。昨天就是大热天闺秀被山娃的火气攻心,才大叫大喊神智不清。看来他们命中注定不是一对人。所以闺秀家硬要我一大早过来跟你们说个明白”。“他二姑,既是孩子命相不合,我们又有啥法子?只不过闺秀可是个勤快本份的好闺女呀!”。山娃妈有气无力地答道。
在这块山地里,拉倒一桩婚事,就象丛林里野鸡的鸣叫,毫不叫人在意。虽然人们大都不知道山娃和闺秀是因为命相不合,但从山娃娘不时望着吴家山头哀声自语:“闺秀可是个勤快本份的好闺女呀”的神情中,似乎略微懂得了一点什么。
编审:彭承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