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选刊】我喜欢一开门就进民国

我喜欢一开门就进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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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岩帅镇, 饮酒

张伟锋

我喝了一杯又一杯清酒,终于把自己灌醉

那一夜,只有松软的泥土,与我最相像

如果你们恰好路过,如果你们恰好看见我的丑态

请不要冒昧地叫醒我,这会让我魂飞魄散

我想衣不蔽体地滚在地上,自生自灭地过一久

我爱的那个佤族姑娘

听村里人说,她嫁人了,而且不知道去向何方

十多年过去了,她始终杳无音信

我要在她曾经取暖的屋檐下陷落一回

以前我从不相信命运,从不相信天各一方

现在只要谁和我说起往事,我就执意地不愿醒来

想象一只蝴蝶

张伟锋

夜深人静。酒瓶空荡,月光隐匿

星星消亡。两个孤独的人

无事可干

只能想象。不着边际,不顾逻辑……

一只蝴蝶

反复在梦里出现。我们惧怕黑暗

我们是最亲密的朋友

就算大难临头

不让衣襟抖动,摆正脚的印迹

我们借着颤抖

开始出发。这些年,这些月

我们躲在南方的灌木丛

野兽出没,山体冰冷。我们仿佛记得爱

仿佛有人镌刻进生命

想象一只蝴蝶

她就是最真实的意象。原本以为遗忘

原本以为历史一片空白

寂静的时光泛起雪白的刀子

我们在体内温度盛行的区域想念

复述蒙尘的往事

预想太阳反复升起的明天。山和石头

水和草木。它们的目光依旧柔和

我们想象:在熟悉的新场景里,蛹的破茧成蝶

蝶的飞翔和凄凉的傍晚。我们期盼:

在世事的变迁和年华的消逝中

重新讲述爱的新纸片

自适帖

张伟锋

把身体丢给黑夜,丢给小路宽敞的西河岸

如动力十足的马车

冲向视野的尽头处。若看见迎面有人走来

便急忙低下小小的头颅,或者凝视

高处雪亮的灯盏。不再与不相干的人认识

不再与知根知底的熟人

持续结怨。抬头,他们就会看见我踽踽而行

低头,他们就会忘记我的影子……

——很多人,嘴里念着心经

——很多人,深埋着大悲咒

而我,恰好不是很多人。在苍茫的人世间

历经无数次脱胎换骨,终于修得自我照见自我的从容

岩丙村

张伟锋

上帝不在这里,也不在我的心里

我有时怀疑

这个家伙可能根本不存在。但有人

曾郑重地对我说,上帝保佑过他

可能世界太大

上帝太小

无法顾及到这个弹丸之地,在岩丙村的黄昏

我以外乡人的姿态

漫不经心地穿行。我看见两个年轻的妈妈

背着哭泣的孩子

从外面汗流浃背地归来

她们柔软的声音,从嘴里飞出

她们晃动的影子,转过弯之后

便不知道所踪

这个时候,要是有上帝在我的手上

那将是多么地美好,我会尾随而至

二话不说硬塞给她们

转身

张伟锋

这些年。我始终带着身体向前方行驶

我小心翼翼。我惊慌失措。我彻夜未眠

谢天谢地。所有的付出和努力

没有像无情的江水

这些年。我的身体和灵魂

始终是关系最好的亲戚……

有一些光芒出现,也有一些黑暗翻动翅膀

我孤单。我冷清。我离群太远

我应该停止。转过始终面向前方的身体

等待或者凝视同路人。我惊愕。我目瞪口呆

为何要这样奴役自己,为何要这样拼命的追赶

我看见许多干枯的躯体面无表情

流落荒野的灵魂无家可归

我始终没找到送信的人

石英杰

48 年前,母亲把我添进户口本

23 年前,我亲手从户口本删除了她

25 年呐,她一口一口喂

只是替自己喂大了一个掘墓人

山里风硬,亲人们都走了

只把腰腿疼的母亲独自扔在山里

母亲胆小,草棵中有马蜂,长虫

想想吧,当时我的心得有多狠

后悔了整整23 年,我一封接一封写信

今夜风好大,我蘸着月光写

大地荒唐,我像一支秃毫笔

那么多字吹得七零八落

前言找不到后语

世界之大,我始终找不到一个送信的人

泥泞而荒唐的生活

石英杰

山河不是我的,我只是偶然的过客

我重复的

是一代又一代泥泞而荒唐的生活

如同贸然闯入雪地的那辆马车

很快就会去向不明

陌生的投胎者被擦去,原野上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你的烛火是我唯一的光源 

石英杰

凶恶的世界上,我是那么弱小

仇人们不知道,只有你最清楚

妈,世界更黑了

你举起的烛火是唯一的光源

你给儿子准备好了一个影子

老大老大的一件披风-----

你是想让仇人

把儿子当成古代侠客,误以为他身怀绝世武功

河流与树

石英杰

河流也是树,每条支流就是一根树杈

她累了,习惯躺在大地上

退回一万年

她也像那棵白杨能够站起来

风一吹,枝叶哗哗作响,马上作出回应

局部

熊曼

下午四点,去盘石桥村的途中

光被卡在云层中,只射下来一部分

光去了河边,河水金黄

光去了屋顶,红色的琉璃瓦格外艳丽

光落在行人和畜生的脸上,眼睛生动起来

光到不了的地方,是一大片稻田

和后面的山坡。虽然稻子已经结穗

但是鸟也不来光顾

一个从东边过来的人,在光中走了很久

经过这片山坡时,打了一个寒噤

野花

熊曼

在鄂东南,墓碑比荒山醒目一些

墓碑上的纸花,比田野里的小花鲜艳一些

在鄂东南,那么多的野花约好了似的

在游子归来之前全开了

在鄂东南,野花会引领着人们

穿过高低不平杂草丛生的土路

来到墓碑前,跪下,磕头,流泪

我等待被取走

猎火

我喜欢一开门就进民国

进去翻箱倒柜

我抽出一条雨巷

雨巷有多少周长,雨巷有多少容量

几十年,我们取出了无尽的忧伤

它是插在民国里的旧抽屉

拉出了它,就拉出了满满一抽屉的惆怅

我从抽屉里取出两把伞

取出一个诗人,又取出一个女郎

我退回来,虚掩上民国

忽然头顶阴云密布,稍顷就细雨绵绵

共和国也把我,装进了它的雨巷

我撑开油纸伞

我要挡住岁月,不让岁月落下来

也要挡住忧伤,不让忧伤落下来

我,一个活在雨巷里的人

在一个大抽屉里

等待被取走

给你

左右

我的耳朵十年前就聋了

我的嘴巴九年前就哑了,声音不知去向

我的牙,黑黄不白,已经没了智齿

我的眼睛再过十几年就要瞎了

我的鼻子,因为术后呼吸困难,喉管太小,时常鼻塞

我的头发白了一半,掉了些许

我的智商正在衰退,记忆力也大不如从前

我的口袋,租不起七十五平米的房,买不起二手车,养不活自己的父母

也没钱给你买漂亮的衣服和高跟鞋,你经常跟我生气

我的身体,已经累得生不了我们的孩子

——我还有什么能给你的

在很深的夜里,我说给你听

熟睡在我怀里的小女孩

割草

张平

母亲在割草,她弯下腰身

没有声响

我朝着十里地喊

喊草湮没的影子

有风阻挡我的呼唤

我继续喊

仿佛这样旷野就会缩小

整个身子埋藏在草间的母亲

就会抬起头来回应

而我也一直在奔跑

十里地的范围被我包围

我这样包裹母亲

母亲在割草,专注的镰刀

我呼喊的是这把镰刀

歇一歇吧

还乡

熊明修

看见炊烟

说那是

长在乡村豆脐眼上的

脐带

看见老人的胡子

说那是

还乡草

还乡,还乡

老人一生在坟地里找亲人

在酒杯里找故乡

那块地

静子

不过是块菜园

春季,厚厚的土地上埋着菜蚜

白菜的、茄子、西红柿、辣椒的

夏,则是这些小苗生长旺盛的时节

秋季红的红,紫的紫,收割的收割

很快冬季的白菜、萝卜、芫荽、蒜

跟上来

这块地从来没有闲置过

即使,偶尔空几日

立即被草占据

这块地

就这样耗尽她的一生

没有人愿意辗转反侧

张执浩

想一想星空

再想想星空下的仙女山

山腰上的柑橘林

山脚下的花生地

五十岁了,想一想五岁那年

同样一块地

当年种什么

现在还种什么

想一想白天电话里的父亲

他五十岁的夜晚

是否也和现在的我一样

没有痛苦,并不快乐

秋风南下

安逸中夹杂着惶恐

树叶红了,树叶在落

我一转身就能看见

造物主吊诡的笑

树下听雨

张执浩

小叶榕有四万七千片叶子

上帝数过

上帝还数过

七亿四千万滴雨水

上帝热爱打击乐

上帝

我在树下

我被蒙在鼓里

在一场雪中醒来

谢新政

这纯棉的白床单

覆盖着旧山河

一些温暖的事物

耐不住长时间的寂寞

睡眠中的虫子

动了一下胳膊腿

树枝上有了萌动的绿

它们在一场雪中醒来

被滴滴答答的流水声喊醒

被一阵风吹醒

那面白床单被撕的粉碎

我听见一粒种子

在泥土里翻了个身

像一个梦被另一个梦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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