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团瓢

昨天写《没有油水的咸菜》时,提到团瓢,就对这团瓢念念不忘。

小时候院子里团瓢的样子一直闪现在眼前,各家团瓢里那烧火做饭的人,以及团瓢顶上氤氲出来的袅袅炊烟,都在撩拨我的记忆。

《西游记》第五十六回有云:“老者即起身,着沙僧到后园里拿两个稻草,教他们在园中草团瓢内安歇。行者牵了马,八戒挑了行李,同长老俱到团瓢内安歇不题。”

看来团瓢古已有之,而且一直存在到我小时候。

现在这团瓢在村里是很少见了,连草房子也少见了,即使有也都是多年失修的没人居住的破败不堪的老房子了。

再想见团瓢估计也只能在旅游景点中了。

在我很小的时候,村子里家家户户院子里都有个团瓢,用作厨房。

所谓团瓢就是用茅草或者麦秸苫子搭起来的圆锥形的简易窝棚,还不能叫屋子,形状像个葫芦做的瓢,因此称为团瓢。

团瓢有家用的,也由野外用的。

野外的团瓢一般比较简单,竖立四根粗木杆,上方再用小木杆做成一个圆锥形的脊,多根小木杆汇集到顶端,架在这四根竖立的大木杆上,用草绳子固定扎好,再自下而上围上稻草或者麦秸苫子,四周通透,圆锥形的顶可以防风挡雨遮日,类似亭子,也像现在帐篷,这就是简易的团瓢了。

这种野外的团瓢可以用来做看瓜或者看菜的简易屋子。

为了更好的防风挡雨,下面还会用玉米秸夹成篱笆一样的帐子,再围上两窝草苫子,里面放一张床,夜里看瓜的时候就可以睡在团瓢里了。

家用的团瓢相对会结实牢固一些,老家叫锅屋,所谓锅屋也就是放锅的屋,现代人叫厨房。

一般都是靠墙而建,充分利用院子里的一面石头墙。立木杆搭好架子,做好屋顶之后,四周再用玉米秸糊上泥巴围起来的,讲究些的有些用石头垒墙围起来,开一个门口,做一个木栅栏门,俗称“半门子”。

从我记事起,老家团瓢上用的苫子都是麦秸做的。

农村人就地取材,每年麦收的时候,都会摔一些囫囵麦个子,留着打麦秸苫子用。

雨天不能出去干活的大人,就抱几个麦个子来,泡上一捆稻草做“约子”,稻草约子是连接麦秸用的,像草绳子一样。

印象中父亲打苫子,刚起头会坐着矮座位或者蹲着,等麦苫子打多了,就坐在麦苫子上,稻草拧个花,续一把麦秸,再拧个花,再续一把麦秸,稻草也跟着不断地添,麦秸苫子越结越多,就要不停地挪动屁股,往后拉动苫子,用不了多久,身后就存了一堆麦苫子。

长度差不多的时候,一窝苫子就打成了,卷起来,再重新起头打一窝。

草苫子围城的团瓢锅屋里,靠墙会有一个大灶,灶上固定着一个八人大锅,大锅旁边竖着一张鏊子,靠边再有两个小火炉,这大灶小灶加鏊子就是家家户户团瓢锅里的标配。

每天早晚,母亲就开始在团瓢里忙活,烙煎饼,蒸馒头,炒菜等等,每当这时候,麦秸苫子围成的团瓢顶上,就会冒出缕缕炊烟,圆形的团瓢就像一个大锅盖一样,罩着下面浓浓的人间烟火。

我小时候则成天在团瓢里烀猪食,对团瓢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团瓢上麦秸那鲜亮的颜色,由于整日被烟熏火燎,呈一种焦黑色。

晴日里,团瓢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焦黑独特的光芒;阴雨天,淅淅沥沥的雨滴打在无声的团瓢上,雨水顺着麦秸一滴滴往下淌;冬日雪天的团瓢,因了白雪的覆盖,更显暄腾柔软,结成的冰凌子则有股烟熏火燎的颜色和味道……

现在的农村,家家户户都盖起了大瓦房,有些人家还盖起了二层楼,很少有人还回去打草苫子或者麦苫子,团瓢也跟着慢慢消失了。

团瓢的消失是农村人富裕起来的标志,生活越来越好了,旧日简陋的团瓢也只能留在记忆深处了。

只是大瓦房虽好,但总感觉有些冰冷,而那曾经冒着烟火气的黑漆漆的团瓢,自然质朴,像是有生命会说话一样,每当想起它的时候,就有一种见到故人的感觉,一股暖流便溢满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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