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记庵四季之“幽夏”
山东省滨州市作家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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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记庵的奇特地貌被称作“山嵧”,状如“太师椅”,而在椅背和右侧扶手的根部有另一处地质奇观,被称作溶窟。
人们所熟知的溶洞是封闭而曲折幽深的,而这溶窟是开放而胸襟宏阔的。这是水对石灰岩山体长期溶蚀的结果,它大概形成于相当遥远的远古,是寒武纪亦或是奥陶纪,很难考证。那是地球上生物初生的时期,几亿年之后才有了人类。面对这壮观的溶窟,我们可能会生发远古的幽思。想那时,这里定有十分丰沛的水系,可能会淹没到这石壁的一半或更深,涧流激湍,烟波浩渺,不断冲刷溶蚀着山体,最终形成了这山嵧和溶窟。
对于牛记庵的地形地物,人们喜欢用牛来联想。这长120余米的溶窟,弯曲延伸,有人说它像一只牛角。在我看来,它更像是牛角撞击山体所留下的痕迹。说不定是太上老君的坐骑青牛精,偶尔路过此地,口渴难耐,在此撞了一头,才形成了这溶窟地貌,并撞出一眼泉水,“神牛泉”方得汩汩的流淌。有山有水,这里便成了先民的宜居之地。
据传,这与一个牛姓女子有关。她本是官宦之女,家中因文字狱而遭难,九死一生逃亡至此,最早就住在这溶窟里。这里人迹罕至,又可以遮风避雨,渴饮“神牛泉”水,饥餐野蔌山果。她背井离乡,苍苍黄黄,至此才第一次找到家的感觉。
牛姓女子,渡尽劫波,感念佛祖,遂跳出红尘,见此处山明水秀,便拢草为庵,潜心修行。周围山民受佛法感召,渐渐迁来与庵毗邻而居,在此繁衍生息,慢慢形成了村落,这就是最早的牛记庵。至今或有四百年的历史。
牛记庵的山民热爱生活、热爱这片山林,在艰苦劳作的同时用歌舞表达对天地的敬仰和怨尤。这宽阔的溶窟就成为人们歌之舞之的天然舞台,村民亲切地称之为“大石屋”。
上世纪五十年代,村民开始演唱五音戏,人人学戏、个个痴迷,从锣鼓清唱到粉墨登场,成为闻名遐迩的五音戏村。鼎盛时期,能演出百余部剧目,连续唱一个多月不会重样。这大石屋作为天然的戏台剧场,可谓功不可没。
五音戏是山东特有的地方戏剧种,独在淄博得以传承和盛行。在夏日的傍晚,你如果来到牛记庵,说不定就会遇到五音戏的演出,那优美质朴的唱腔,那风趣幽默的表演,那浓郁的乡土气息定会感染你。如果你是外地人,你会领略到别具特色的地方文化。如果你是本地人又是五音戏的票友,完全可以登场献艺,不用担心没有扮相,也无须担心荒腔走板,司鼓的师傅会高高抬起鼓棰用夸张的动作示意你合上节拍。围观的百十名游客也会给你热烈的掌声和善意的笑声。在这炎热的夏季,在这凉爽幽深的溶窟里,将胸中的不快和压抑通过五音戏的唱腔合盘吐出,岂不是快事?
你不必误会牛记庵的夏天是喧闹的,这戏剧演出很快就会曲终人散。对于牛记庵整个夏天来说,它只是美人眉心的那一枚朱砂痣、浩渺烟波上的那一点白帆,或是深山老林那一缕炊烟,是必不可少的点缀。牛记庵夏日的基调是幽静清凉的。
设若你在骄阳的炙烤下,高耸的水泥森林使你眩晕、浓烈的汽车尾气使你憋闷、写字间的空调使你浑身皱皱巴巴,你就可以“逃”到牛记庵来,暂避一时。
你往山里行进,山野里清凉的风会给你最初的安慰,你可以松一口气,额头上的汗珠和烦躁的心情会渐渐消减下去。当你行至那溶窟跟前,你会看到水帘洞的奇观。昨夜的一场骤雨,使碧空如洗、山色如新,使得飞瀑流泉发出更加欢快的喧响。你掬一捧泉水洗却脸上的尘垢和汗渍,在这水帘洞里坐下来,这背阴的清凉会使你的思维空前活跃起来,如果你读过《西游记》,此刻你大概会生出美猴王的美意来。
飞鸟入林,会牵拽你的脚步向密林深处走去,树冠高大、浓荫匝地,阳光似乎要费很大劲才能穿透进来,留下斑驳的光影。在这幽深的树林里正上演百鸟合奏的音乐会。你只管静下心来听这动人的天籁之音,你不必辨识那是一些什么鸟雀,也不必寻找演员的身影,因为它们活泼跳跃的身姿都隐藏在密密层层的树叶深处。这里也有蝉鸣,这蝉鸣也是悠扬和闲适的,绝不会形成万蝉齐鸣、排山倒海的聒噪气势。正所谓“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如果赶得巧,你可听到庵堂里的晨钟或暮鼓幽幽地传来,这微妙的梵呗之音,虽未必立即让你体悟到“正直、和雅、清彻、深满、周遍远闻”的清净之相,但足可以使你静下来、静下来,正所谓心静自然凉。
如果赶得巧,你还可见到牛记庵的住持仁华师傅,“阿弥陀佛”一声佛号、双手合十、和善宁静的微笑,也许会使你从自己的焦虑和欲望里清醒过来。在她面前,你可能也会变得澄澈起来,也许会为自己身上沾染的“酒色财气”而感到羞愧难当。
《三国志》载:“先主(刘备)少孤,与母贩履织席为业。舍东南角篱上有桑树生高五丈馀,遥望见童童如小车盖,往来者皆怪此树非凡,或谓当出贵人。”
牛记庵也有这样一处院落,一棵桑树树影婆娑,树冠“童童如小车盖”。这是一个四合院,进得院门,是北屋和东屋两屋角相对的狭长通道,先民将东屋的此角削平,以约略增加通道的宽度,体现了“与天争与地争不与人争”的入世智慧。你可以进住这树荫笼罩下的屋子,厚实的青石墙壁使这屋里还保存着春天的清凉气息。如果有雅兴,你可以在八仙桌旁坐下来,泡上一杯香茗,与同伴乌落鹭飞、手谈一番。此情此景是否正应了宝玉所作那一幅对联:
“宝鼎茶闲烟尚绿,幽窗棋罢指尤凉。”
对,在这夏日里,观赏牛记庵的风景,莫过于在这幽窗里了。王家奇宅的窗户像镶嵌在石壁上的眼睛,透过这窗可环视牛记庵的全景,观世音菩萨庄严洁白的身形倒映在碧波荡漾的饮牛湖里,那隐约可见的石阶,那厚重沉着的石墙,那银亮银亮的飞瀑流泉,庵堂那浓烈的红墙,统统被这浓重幽深的绿包围着,正如张君度的青绿山水,这幽窗正是给它配上了一幅精美的画框,更增添了这画的神采。
陶渊明“尝言夏月虚闲,高卧北窗之下,清风飒至,自谓羲皇上人。”《晋书·隐逸传·陶潜》。弱弱地问一下,难道你不想做一回羲皇上人吗?
作者:杨传勇,山东博兴县人,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滨州市诗词学会理事,淄博诗词学会会员。散文、诗词等作品散见于军、内外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