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门庆请客摆宴看明代筵席风俗,桌面大小、菜肴,都有严格等级
曾经看到一部反映明代生活的故事片,里面有这样的镜头:仆人端着一个盘子在主人筵席面前上菜。
光看这一幕,就可以断言,影片的编剧或导演不了解明代人的生活习惯和筵宴风俗。因为在那时,仆人不可能端着盘子去上菜,这可以从《金瓶梅》里得到证明。
《金瓶梅》描写西门庆一家,大宴小宴,接二连三,名目繁多,指不胜屈,如寿酒、接风酒、会亲酒、庆官酒、公宴酒、看灯酒等等,其中“头脑酒”则鲜为人知。据《涌幢小品》记载,“凡冬月客到,以肉及杂味置大碗中,注热酒递客,名曰'头脑酒’,盖以避风寒也,”原来这是冬天请客的最简单的酒菜。
桌面大小,意味着酒席的规格和等级。
《金瓶梅》告诉人们,宴请最高贵的客人用“吃看大桌面”,其次用“靠山桌面”、“插桌”,再次用“五果五菜的平头桌面。”
所谓“吃看大桌面”,是指既可观赏又可食用的豪华酒席。据说供观赏的有“泥塑人物,彩绢装成山水故事,列于筵上,以示华美而已。”当然,这些精巧的装饰品,造成“一筵之费,多数至数十金,饰一时之观,须臾尽为弃物”,实际上是一种很大的浪费。
桌面大小与菜碟子多少也有密切的关联,《金瓶梅》中写吴月娘宴请乔太太,“每桌有四十碟,都是各样茶果甜食,美口菜蔬,蒸酥点心,细巧油酥饼馓之类。”由此可见,四十碟并不都是菜肴,还包括水果、糖食、糕饼、点心等等。这主要也是攀比阔绰,追求奢华的一种风尚。
除了桌面大小,碗碟多少以外,席位座次的安排也要分出长幼、尊卑、亲疏来。
例如第六十五回写宋御史请六黄太尉,在西门庆家摆宴,六黄太尉是一人一席,这是专席;“观席两张小插桌是巡抚、巡按陪坐,两边布按三司有桌席列坐,其余八府官,都在厅外棚内两迈,只是五果五菜平头桌席。”正如张岱在《陶庵梦忆·泰安州客店》中所记载,当时客店里设有一人一席的专席,也有二人一席三四人一席等非专席,说明封建社会的筵宴等级森严,规格多样。
《金瓶梅》写西门庆吃饭或宴客,无一例外地都是仆人拿着方盒上菜,先把方盒放在地上,揭开盒盖,然后由贴身丫头或小厮把菜端到桌上。这种风俗大概到清代前期还是如此,《红楼梦》中所写也是用盒子而不是用盘子装菜、装食品的。
另外宴会上的菜肴也是分等级的。
《金瓶梅》写最高级最丰盛的筵席,必用“三汤五割”,或“割凡五道,汤陈三献”一语。我们不能详知“三汤”是些什么汤“五割”又是些什么内容。唯知“三汤中有一道是“百宝攒汤”,“五割”中头一道必是割烧鹅。
据《清稗类钞·烧烤席》记载:
“烧烤席,俗称满汉大席,筵席中之无上上品也。烤,以火干之也。于燕窝、鱼翅诸珍错外,必用烧猪、烧方,皆以全体烧之。酒三巡,则进烧猪,膳夫、仆人皆衣礼服而入。膳夫奉以待,仆人解所佩之小刀脔割之,盛于器,屈一膝,献首座之专客。专客起箸,篷座者始从而尝之,典至隆也。次者用烧方。方者,豚肉一方,非全体,然较之仅有烧鸭者,犹贵重也。”
可以想见,明代的割,大致也是如此。又据《乌青镇志》记载:“万历年间,牙人以招商为业。初至,牙主人丰其款待,割鹅开宴,招妓演戏,以为常。”
这也证明割鹅必是头一道菜,然后才割烧鸭、割烧鸡、割烧猪、割烧羊,而以全体显其尊贵。
《金瓶梅》第四十一回,写乔大户娘子宴请吴月娘等人,“上了汤饭,厨役上来献了头一道水晶鹅,月娘赏了二钱银子;第二道是顿烂烧蹄儿,月娘又赏了一钱银子;第三道献烧鸭,月娘又赏了一钱银子。”
说明每上一道大菜就要赏一次银钱,等于一道菜给一次小费,这真是明代特有的盛筵风俗。据说是正德、嘉靖间才有“劳厨人之事”(详见顾起元的《客座赘语·南都归日宴集》),即上菜赏钱,后来就被废止了。
《金瓶梅》中许多地方都写到“筛酒”,这在一般情况下可以理解为斟酒,如《水浒》中也常说“先撮酒来筛下”“林冲叫酒保只顾筛酒”。
但《金瓶梅》第六十一回,写西门庆拿出一坛夏提刑家送的菊花酒来,“打开碧靛清,喷鼻香,未曾筛,先搀一瓶凉水,以去其蓼辣之性,然后贮于布甑内筛出来。”这充分说明酒与糟还混在一起,喝时必须用布或生绢过滤。然后才能使酒糟分离。应该说,这种筛酒方法,在明代已很少见,不常用了。
小说第六十回,应伯爵道:“我从来不吃哑酒,你叫郑春上来唱个儿我听,我才罢了。”
“哑酒”,又叫闷酒,是指没有余兴节目的呆板的吃酒方式。
大家知道,宴会酒席之际,伴以歌舞,或行酒令,或猜拳,或说笑话,或击鼓传花,等等,都是我国历史悠久的吃酒方式,唯明清二代,尤重优伶弹唱。叶梦珠《阅世编·宴会》中记载:“昔年严席,非梨园优人必鼓吹合乐,或用相礼者。今若非优伶,则径用弦索弹唱,不用鼓乐。其迎宾定席则弹唱人以鼓乐从之。若相知雅集,则侑觞之具,一概不用,或挟女妓一、二人,或用狭客一、二人,弹筝度曲,并坐豪饮以尽欢。”《金瓶梅》中所写的,基本上也属于这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