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大公桥(114)
▲一堆大洋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一月一月、一年一年的过去了,除了晚上不在杨文华家里留宿,二丫头就完全融入了她未来婆家的全部生活中去了。她会和杨文华一起提篮小卖,只不过杨文华卖的是他家自产的苞谷粑粑,二丫头卖的却是香烟洋火;她会和杨文华的婆婆一起,到大南湖去帮那些力夫洗衣服,赚取一点洗衣费;也会跟着杨文华的老妈到大南湖去扒永耀电厂倒在那里的煤渣。
日子就这么平凡而有愉快地过着,直到杨文华初中毕业,都已经是个十六岁的大小伙了,二丫头也有十五岁了,杨文华的爷爷婆婆想让他们拜堂成亲,来年让他们家能四世同堂,就托了媒婆到二丫头的阿姨家去说媒。谁知所有人都认为是水到渠成、瓜熟蒂落、自然不过的事,却在那个私娼那里碰了一鼻子灰。
“二丫头的老爹老妈都死了,我就是她唯一的亲人!”这话说得不错,按现在的说法就是监护人。“我本来就自身难保,还要养活这个'拖油瓶’,才不得不干这样没脸没羞的事。”这就有些牵强了。有多少寡妇也到码头上讨生活,而她这样做其实也是好吃懒做,况且二丫头这么些年没吃她的穿她的,就是晚上回来睡觉,也是顾忌邻居街坊说闲话、嚼舌根子。
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对不对?应该是对的。婊子阅人无数,惯于逢场作戏,故曰无情;戏子扮角千种,说尽万户戏词,故曰无义。不论是现实还是历史,婊子和戏子的界限往往非常模糊,妓女可以卖艺,戏子也可以卖身,这样的故事从古往今来的故事中不知有多少演义,就是现在的那些大明星表面光鲜、实际糜烂的生活十之八九不也是在重复过去的故事吗?所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严格地说来她们并非真无情义。婊子常在床上有情,戏子只在台上有义。
“杨家那小子和二丫头之间有什么事我懒得管,可是二丫头的婚事我还是管的上的!”二丫头的阿姨在媒婆的眼前伸出了五个涂了指甲油的指头: “回头给杨家带个话,我也不多要,先给五十大洋的聘礼再说!”
杨家紧紧巴巴也就能喂饱肚子,攒下几个辛苦钱,过年的时候买点年货,给杨文华买点鞭炮、给二丫头缝几件新衣裳,也就所剩无几了。要知道在上世纪三十年代后期,五十大洋可不是一个小数字,可以在二道巷子买下一间小砖房,或者在大公路租个门面做生意。可是这份聘礼对于杨家而言,无疑比登天还难。
“爷爷婆婆,爸爸妈妈,反正我是哪里也不去的!”二丫头脸上红晕泛起,可她的态度倒是坚决:“从今天起我就在这里睡了,反正我就是文华哥的小媳妇!”
两天以后的早晨,一家人醒来就没看见杨文华,大家也没感到异常,他总是起得很早,到南湖去给家里挑水,可是一上午都没看见人就有些奇怪了。还是二丫头从杨文华的床上枕头下发现了一个沉甸甸的布袋,还有一封信,信是杨文华写给他们全家人的:信中说,他已经顶名冒姓帮人家当兵去了,人家给了一百大洋的酬劳,可以把钱给二丫头的阿姨,就可以让二丫头名正言顺的留在家里了。
杨文华叫家里人不用找他,因为接兵的军官昨晚就带着他们登船走了。他是个知书达理的年轻人,知道这样瞒着家里人擅作主张不对,所以请家里人原谅。因为上战场凶多吉少,所以建议二丫头还是不要再等他,找个好人家把自己给嫁了。
那一天,住在这一带的人都看见杨家人不吃不喝地哭了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