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迷巴尔干之秘密花园
每次出门旅行,都会遇到一些地方,属于那种出发前不过只是标记为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的到此一游型景点,但是真的当自己亲身实地去过之后,才会发现原来这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地方,而且,这些地方会长久的留在记忆中,以至于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不断地反复想起,每一次的回忆都是充满了自己才懂的那种独一无二的体验。
比如新西兰马森湖的日出;
比如比利时布鲁日修道院里面的唱诗班;
比如美国新墨西哥州天空之城的印第安村落;
比如玻利维亚乌尤尼盐湖里面天空之镜下的日落时分;
比如肯尼亚马赛马拉大草原上入夜以后寂静而又喧闹的帐篷营地;
如果要是在这次巴尔干四国环游中选出一个最为心水的地方,那无疑是塞尔维亚南部的斯图代尼察修道院(Studenica Monastery)莫属了。
出发前看到的资料是这样描述这座修道院的:斯图代尼察修道院创建于12世纪晚期,由中世纪塞尔维亚共和国的创建者斯特凡·纳曼亚大公在退位之后不久创建。这个修道院是塞尔维亚地区最大、最富有的传统修道院。修道院中的两座主要纪念碑、圣母大教堂及国王大教堂均采用白色大理石建造而成,同时这些建筑物中还收藏了13世纪和14 世纪时期的拜占庭艺术绘画,这些绘画都是无价之宝。
看上去很好,不过,似乎也没有那么的吸引人,对不对?
其实后来我曾经仔细考虑过为什么一座东正教的修道院会给自己带来如此之深的印象,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说自己是一个对于宗教很无感的人。有一个在当时没有意识到的原因在其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当我们沿着贝尔格莱德,萨拉热窝,杜布罗夫尼克等大大小小的城市一路环线经过黑山,再次回到塞尔维亚境内的时候,对于沿途景色最深刻的印象之一就是:这里的穆斯林色彩越来越浓了,浓到让人似乎觉得有点轻微不适了。
到处都是宣礼塔和清真寺,随处可见布卡黑袍,更不要说早晚可闻的古兰经颂唱等等,尤其是以波黑境内为甚。我承认自己虽然对于所有的宗教基本上都是抱有一视同仁的态度,但是如果一定要划分一个亲疏远近的好恶标准的话,可能伊斯兰教会是比较特别的那一个,至于原因嘛,不言而喻了。
所以,当我带着这样一种有点像逃离穆斯林世界的心理暗示,看到斯图代尼察修道院(Studenica Monastery)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刻,还是有一些难以自抑的激动。
首要的原因当然是这座修道院太漂亮了!
修道院的主体是由圣母大教堂和稍微小一点的国王教堂组成的,从外观上看,取材应该是大多来自于当地的石材,白色大理石的外立面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典雅而肃穆。整个修道院外部有一圈长长的石砌围墙,蜿蜒曲折,把整个生活区同样包括在内,加上修道院居高临下的位置,让人有那么一种错觉,这里不仅仅是一处宗教场所,更是一处扼守咽喉要道的堡垒。
拜现代化的通讯技术带来的便利所赐,使得可以一边游览一边打开手机浏览修道院的历史。原来塞尔维亚公国的创始人斯特凡·纳尼亚老先生在尽享人间权力顶端的百般滋味之后,突然萌生去意,决定遁入空门,出家成为了一名僧侣,所以这才有了1183年修建完成的修道院。后来老先生的三个儿子也都是一方枭雄,十分了得。老三就是贝尔格莱德圣萨瓦大教堂用来纪念的圣萨瓦,他是东正教在塞尔维亚地区的第一任大主教,老二继承了王位,把塞尔维亚公国发展壮大为塞尔维亚王国,使得纳曼亚王朝开始成为巴尔干地区的统治者(土耳其人你们先坐下,现在还没有轮到你们发言……)
看到这里,有人也许会问,老二老三都这么牛,俨然是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响当当的政教合一扛把子,那么大哥去哪里了呢?答案是在争夺王位的过程中,老大被老二给嘿嘿了。
果然自古无情多是帝王家啊。
兄弟俩大功告成之后,所做的另外一件事就是把老爸的修道院进行了大范围的扩建。除了把它变成纳曼亚王朝的家族墓地,另外一件大事就是从希腊请来了很多艺术家,开始了新一轮的内部装修工程。我们今天所能看到的这些美轮美奂的壁画就是最早源自于那个时代,其中尤其以湿壁画为主,而其中最著名的是1314年完成的在圣母大教堂内圣安娜和圣约阿西姆壁画以及"国王教堂"中的《圣母玛丽亚的分娩》。
看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走神,那个时候的中国在干嘛?没记错的话,正好是南宋末年,蒙古人兴起,先后灭金,灭西辽,灭南宋,开始元朝统治的时期,嗯,有点跑题了。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帝王将相再牛逼,最后还是化作了一抔默默无言的黄土。不过雕塑,壁画,还有建筑都被保留了下来,1986年,斯图代尼察修道院被评为了世界历史文化遗产。
虽然中间经历过无数次战乱,火灾,地震以及外来宗教的侵蚀,我们今天还能看到这些,想想看还真是一件相当幸运的事情。
即使一个像我这样对于艺术的外行,依然可以深深地体会到这些壁画的精美,那是可以直抵人心的力量。我们到达的时候,圣母大教堂内部正在进行维护保养,一位有着漂亮蓝眼睛和同样漂亮的灰胡子的工作人员提醒我们,这里不允许拍照。看到我们有些失落,他又非常主动热情的开始介绍壁画的内容,以及现在正在从事的工作内容。原来他是一位志愿者,正在和来自贝尔格莱德大学的专业技术人员一起工作。塞尔维亚南部地区的气候比较潮湿,对于这些以湿壁画为主的艺术品来说,如何尽可能的延长其寿命其实还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里的壁画还是属于欧洲中世纪时期(公元476-公元1453年)的作品,不过和在其他地方见到的那些呆板木讷的作品相比,这里无论是壁画还是雕塑都要生动很多,用一句外行的话来形容不知道是不是合适,就是少了很多那种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的气息,而多了不少会哭会笑,一嗔一喜原本属于人的味道,看上去要觉得亲切不少。特别是其中一些壁画,眼睛画的特别传神,好像你无论走到哪里,画中的人物好像都在随之移动,盯着你看一样。工作人员介绍说很多文艺复兴早期的意大利画家,比如乔托、契马布埃、杜桥等人都从此借鉴不少,由此可见塞尔维亚当时的艺术水准之高,绝非浪得虚名。
不能拍照,无奈之下只能用眼睛尽可能的多看,希望可以用大脑尽可能的多记录一些这里的美丽,越看越仔细,越看越喜欢,除了那些传神的眼睛,还有壁画背景处大片的蓝色星空引起了我们的注意。深邃的颜色即使在几百年后看来依然非常的迷人,岁月丝毫没有减损它的美丽。看到我们盯的如此出神,工作人员介绍说这是用来自东方的Lapis lazuli研磨后作为涂料来上色的。Lapis lazuli?那不就是青金石嘛!乖乖的,现在被奉为珠宝的青金石原来还可以这样拿来当颜料用,看看那些大片大片的蓝色背景,斯图代尼察真不愧为巴尔干地区最富有的修道院啊。
斯图代尼察无疑是极其美丽的,不过如果仅限于此,那么这里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个值得记住的景点,远远谈不上念念不忘。
之所以到现在时不时的还会想起这座万里之外藏在深山之中的修道院,除了它众说周知的美丽之外,我想真正的理由应该是那种独自绕阶行,心无车马喧的宁静。
从一进门最开始的时候就是如此。
大概因为地处深山之中,游客并不多,三三两两的僧侣各行其事,对于我们这些突然闯入的外来者好像早已经司空见惯。无论是挂满了历代修道院主持画像的餐厅,还是自助式消费的咖啡座,都弥漫着一种宁静安详的气息。走到这里,人不由自主的就会慢下来,心也随之变得静下来,觉得就这么无所事事的走一走,看一看其实也挺好的。
直到我们遇到了另外两位似乎是本地土著的参观者。
一只狗,还有一只猫。
小狗很黏人,除了绕着我们不停地打转以外,对于我们的背包,相机,鞋子,帽子以及它能够咬到的一切都非常感兴趣,我们和它的相处一直处在“你还给我!”“你松口!”“你快点下来!”的拉拉扯扯中,旁边的侍者似乎对此已经见怪不怪,除了指了指“不要饲喂动物”的牌子,提醒我们注意之外,已经完全放弃搭救两个狼狈不堪的家伙,直到我们最后落荒而逃。
与小狗不同,这只看上去特别精神的小猫完全是一副“我的地盘我做主”的派头,这大概是我见过最神气,最傲娇的猫咪了。从我们一进入花园开始就从远处跑来,然后蹲在我们面前,脸上的表情清楚无误的写明,这是我的家,我才是这里的主人,请你们注意这一点。
后来大概是看我们还算是乖巧听话,猫咪开始带着我们溜达,视察自己领地上的花花草草,看到我们忙于拍照,走得太慢,还会停下来等一等。那副派头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恐怕很难以想象,两个人一只猫的组合竟然是如此的神奇。慢慢熟络了之后,逐渐进入标准的撸猫流程,小主子舒舒服服的趴在同伴身边,大概是被抚摸的太舒服了,两只眼睛都眯起来,有那么一会儿,我甚至怀疑自己似乎听到了它打呼噜的声音。
四周一片静悄悄,不知何处而来的微风轻轻地吹过树叶,发出沙沙作响的声音,好像吟游诗人在颂唱千年以来的传奇。暖暖的阳谷从头顶穿过茂密的枝叶,洒落在地上,全是星星点点的光斑。刚刚下过雨之后还有点湿漉漉的叶片被照得熠熠放光,看上去好像每一片叶子都是透明的翡翠一般,一条条筋络清晰可见,触目所及之处,皆是温润的绿色。恍惚间,随着风儿轻轻摆动,抖落了一粒粒晶莹剔透的水珠。
和风,细雨,暖阳,小猫,小狗,修道士,钟声,蝉鸣,唱诗班,所有的一切就这样在最合适的时刻,以最合适的方式,出现在恰好来到此地的我们面前。
此时此刻,一切的言语都是多余的,好想时间就停留在这一秒。
这才是巴尔干之行最美丽的修道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