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卫东:与“金蔷薇”相遇
《阅读是最好的独处》,黄桂元著
黄桂元《阅读是最好的独处》是一本“关于书的书”,收录了作者近年散文、评论若干,名副其实,充溢着个人有关阅读的技艺、因果。全书分为“视野”“飘零”“知人”“悦读”“锐评”五卷,对应着作者对人间世事的“说法”。作品既有书评,又有个人经历,兼有怀人,包容互文,看似轻松随意,实则凝集了个人独到智慧。
读《阅读是最好的独处》,似乎浏览一个书房,顶天立地,全是书籍,而作者独居其中,乐而忘我。《书房滋味》中,作者云:“久而久之,我已经习惯了自己书房的'杂乱无章’。那种一尘不染、井井有条的书房,我会不习惯,不自在。书房是我唯一可以做主的地方。书无需多,但要精,关键是投缘。一见如故,相见恨晚,这样的书聚在一起,自然会形成书房特有的气场。”读书人对书房之爱,大率相同,而所爱者为何,却有差异。有些人的书房,精装套书排列齐整,如兵马俑,威严有余,人气不足。很大程度上,书房的书,是主人思想的“实体”。黄桂元所谓“投缘”“气场”,别具一格;他的书房,分明烟火袅娜,活色生香。因此,他的读与写,不免“率性”,以自我频率为导向。与己共振,则引为同道,且一旦认定,就不再更改。因此,黄桂元谈书,实际是谈“某类”书,更是谈关于自己的“某类”书。
由是观之,黄桂元所读所写,必然会形成“气场”,可以自证自洽,内部循环。如果“气场”有个核心,或可称“金蔷薇美学”。说到《金蔷薇》对自己的深刻影响,黄桂元并不掩饰,且大书特书,他在《永远的“金蔷薇”》中说:“我至今难忘的,是《金蔷薇》里那种渗透于字里行间的凄美的情绪氛围,是那种迷人的浸满了俄罗斯自然风情与人文神韵的叙述调子,无论何时想起内心都会涌动着莫名的激动和唏嘘。透过巴乌斯托夫斯基对作家生命世界的烛照与感受,我听到的是那凝重、深远、忧郁的一曲曲源于受难的爱之吟诵,和带有人类终极忏悔意味的灵魂之歌。”很难说作者是在写书评,因为他已经把自己“搁置”其中,而《金蔷薇》也不再是一部作品,而是他“不敢轻易碰触的胆怯”。说到个人与书的关系,恐怕这种“人书合一”,是不可多得的境界。因此,《金蔷薇》成为作者的元典,“它对我潜移默化的影响超过了一切名著。它不仅与我的写作构成了一种师承的渊源关系,而且还赋予了我一种达观的文化视角和一种忧郁的审美气质”。当然,就阅读而言,黄桂元与《金蔷薇》之契合,是相互选择;他内心的无可名状的意识,正被巴乌斯托夫斯基言中,一拍即合。
黄桂元笃信“初见”,坚持不用后来的译名《金玫瑰》,也不用作家的流行译名帕乌斯托夫斯基。有意无意地,《金蔷薇》中流淌的美学气质,经由沉淀、转化,出现在黄桂元的作品中,形成独特的“气场”。无论是谈读书,还是谈人事,黄桂元散文平缓、冲和,但有绵长内力,颇具“温补”之功能。他以批评家身份名世,但也发表过数量不菲的小说、散文,因此,兼有创作、批评两幅笔墨,随意切换,游刃有余。《永远的“金蔷薇”》《梦幻“边城”》《与余光中“伴行”》《名流的前世今生》《唐诗是用酒熏出来的》等,都是谈书,但不是学术论文,而是把阅读与人生互参,生发出自己的“意思”。
读书、读人,经过投射,其实是读自己。在他笔端,出现有家庭琐事、朋友故交、历史人物,无论是谁,黄桂元都表现出对人性弱点的敏锐发现,以及随后产生的宽厚、包容与超脱。综观《阅读是最好的独处》,无外谈书、谈人,实际每条议论,都难免打上作者印记,而他推崇的“金蔷薇美学”,不断闪耀其中。
巴乌斯托夫斯基在《对自己的临别赠言中》,把《金蔷薇》的写作比作“道路”,“它们不知把你引向何方,但却预兆着许多助长思考的意外的东西。所以即使不全面,像一般所说的,粗枝大叶的,但还是应该搞清楚这些错综交织的道路,这是饶有趣味的,而且实在是必要的”。相比而言,《阅读是最好的独处》的“独处”则有别一番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