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学词的格律(2)
近体诗是格律诗,词则具有更高级、更复杂、变化更多的格律。
近体诗的句子只有五言、七言两种,词的句子从一个字到十一个字。近体诗的格式,五绝、五律、七绝、七律各有四种(排律是律诗格式的延长,故不另计),合起来不过十六种,词则有上千种。但不论变化多大,词的绝大部分句子(三字以上),都是律句,即在近体诗五言或七言四种句式上增增减减;还有极少数特定的句子是拗句。你只有掌握了平仄,才能识别哪是律句,哪是拗句,学会“按谱填词”。
某些词调,相邻的两个句子,字数相等,还要求对仗。它的对仗多数与近体诗相同——两句同一位置上的字,词性相同,平仄相反;有的词性相同,平仄也相同;有的还容许同字相对。
词押韵不像近体诗那样严格,邻韵可以通押,但是比近体诗复杂。近体诗一律平声押韵。词有的平声押韵,如《水调歌头》、《沁园春》等;有的仄声押韵,如《蝶恋花》、《念奴娇》等;有的平仄韵转换押,如《菩萨蛮》、《减字木兰花》等;有的平仄韵通叶体,如《西江月》、《醉翁操》等;还有平仄韵错落体,如《相见欢》、《诉衷情》等。凡仄声押韵的,上声和去声可以通押,而上声、去声绝不可与入声通押。
从上述填词简单的规则中可以看出:学会了写近体诗,掌握了格律要领,再学填词就方便多了。掌握格律须把辨四声的基础打好。辨四声的难点,往往在于辨认入声。你既要学填词,这难点还得非突破不可。因为在词韵里,入声的独立性很强,某些词牌在习惯上是用入声韵的,如《念奴娇》、《忆秦娥》、《满江红》等。废除入声就等于废除了这些词牌,而这些词牌多数是优美的。张中行先生认为废除入声,按现代四声填词,“这就有如通体旧装束,忽然来了一条领带,就难免旁观者诧异了。”他又说:“作词,放弃入声,完全现代化,变动太大,因而困难很大;保留入声,仍中古音的旧贯,入声字不反串,有时虽然不免于小不方便(如押平声韵就不许用入声字),却可以避免头绪杂乱的大麻烦。……我们最好还是规规矩矩,入声字当入声字用。”(《张中行作品集》二卷221—222页)
所以说,最好学会了写近体诗再学填词。但也并不是说写近体诗一定要达到怎么高的水平,才可以学填词,而是只须格律基本达标,就可以试试了,如果你有这兴趣的话。
不经学写近体诗,直接学填词行不行?我看也可以,近体诗同词的关系,并非像数学中算术同代数那样,非先学算术后学代数不可。但有一点是相似的-——算术和代数都要运用四则运算;诗和词都讲究格律。所以你想直接学填词,必须先弄通诗词格律。曾经读过一些旧体诗、而且能背上十几二十首的同志,初步掌握诗词格律也并不怎么繁难,可以自学。现在市面上有关诗词格律的书籍很多,我以为最适合初学者自学的,还是中华书局出版的王力著的《诗词格律》。该书薄薄一本,简明扼要,通俗易懂,并照顾到初学者辨认入声字的困难,书里所引用的诗词,凡是入声字,都在字的下面标上黑点。书中对怎么学会辨四声未详谈,最好请懂得中古音韵的先生作些辅导;若是肯下工夫,自己认真读、背四声组词,勤翻韵书,辨四声也可无师自通。
学填词光具备掌握格律这一条件还不行,还须另一个重要条件,即在泛读的基础上精读若干词,在记忆库里储存一定数量的词调样板。现在出版的各种词谱,虽然在每一词调格式下面,都例举前人几首词,但都没有注释。没有专门学过词的人,未必能领会所例举的词的词意,可能还有不少古体字不认得,典故不懂。所以孤立地读词谱、背词调,既枯燥无味,也不容易记,即使当时背下来了,过不多久就忘了。最好的办法是先认认真真地读它几十首、上百首词,在泛读的基础上精读若干首词,在深刻领会词意的同时,把它背下来,记住这首词每句的字数、平仄、押韵等词调要素。
例如,你读毛泽东的《卜算子·咏梅》: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
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
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在深刻领会这首词的同时,还要记住这首词的词调格式:双调,上下阕格式相同,每阕都是四句,押仄声韵。上阕的第一句:“风雨送春归”,是五言律句的仄起平收式(仄仄仄平平),不入韵;第二句“飞雪迎春到”,是五言律句的仄起仄收式(仄仄平平仄),入韵;第三句“已是悬崖百丈冰”,是七言律句的仄起平收式(仄仄平平仄仄平),不入韵;第四句“犹有花枝俏”,是五言律句的仄起仄收式(仄仄平平仄),叶韵。(第一句、第二句、第四句的第一个字“风”、“飞”、“犹”,因不在音节点上,同近体诗一样,可以通融,该仄而平)词的下阕各句句式与上阕完全相同。
又如,你读毛主席的《采桑子 重阳》:
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
今又重阳,战地黄花分外香。
一年一度秋风劲,不以春光。
胜似春光,寥廓江天万里霜。
在你深刻领会这首词的同时,还要记住这首词的词调格式:双调,上下阕格式相同,都是四句,押平声韵。第一句“人生易老天难老”,是七言律句的平起仄收式(平平仄仄平平仄),不入韵;第二句“岁岁重阳”,是七言律句仄起式的前四字(仄仄平平),入韵;第三“今又重阳”,与上句句式相同(“今”该仄而平),入韵;第四句“战地黄花分外香”,是七言律句的仄起平收式(仄仄平平仄仄平),入韵。词的下阕各句句式与上阕完全相同。
又如,你读毛主席的《清平乐·六盘山》:
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
不到长城非好汉,屈指行程二万。
六盘山上高峰,红旗漫卷西风。
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
在你深刻领会这首词的同时,还要记住这首词的调格式:双调,上下阕都是四句,但格式不同。上阕四句,押仄声韵。第一句“天高云淡”,是七言律句平起式前四字(平平仄仄“云”该仄而平)入韵;第二句“望断南飞雁”,是五言律句仄起仄收式(仄仄平平仄),叶韵;第三句“不到长城非好汉”,是七言律句仄起仄收式(仄仄平平平仄仄),叶韵;第四句“屈指行程二万”,是七言律句仄起平收式减去尾字(仄仄平平仄仄),叶韵。下阕四句,各句与上阕相应的句子,字数不同,句式不同,押平声韵。第一句“六盘山上高峰”,是七言律句平起仄收式减去尾字(平平仄仄平平,“六”该平而仄,“山”该仄而平),入韵;第二句“红旗漫卷西风”,与上句句式同,叶韵;第三句“今日长缨在手”,是七言律句仄起平收式减去尾字(仄仄平平仄仄,“今”该仄而平),不入韵;第四“何时缚住苍龙”,是七言律句平起仄收式减去尾字(平平仄仄平平),叶韵。这首词的词调与上面两首相比,显得复杂些。但只要你把它背熟了,记住词调也不困难。
又如,你读毛主席的《西江月·井冈山》:
山下旌旗在望,山头鼓角相闻。
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巍然不动。
早已森严壁垒,更加众志成城。
黄洋界上炮声隆,报道敌军宵遁。
当你背这首词时,记各句的字数、平仄并不复杂。上下两阕都是四句;除第三句七个字外,其余都是六字句;全是律句,句间平仄相对、相黏;好象两首首联对仗的七绝,把第一、二、四句各减去尾字。复杂的是这首词的押韵规则:上下阕第一句都不入韵,上段的第二句的尾“闻”与第三句尾字“重”、下段第二句尾字“城”、第三句的尾字“隆”,都是平声韵相押;同时又与上段第四句尾字“动”、下段第四句尾字“遁”"仄声通叶,这两个仄声字,它的韵母与上面平声“闻”、“重”、“城”、“隆”是相同或相近的,属词韵的同一部。这叫作“平仄韵通叶格”。
以上所举四例,都是小令,全是律句。初学者宜于从小令开始,由简而繁。在撷取样板时,同一词调的词,最好多读几首,加以比较,不要“吊死在一棵树上”。这样你就知道,词的律句与近体诗平仄有许多相似之处,如:一些不在音节点上的字平仄可以通融,可以以平代仄,也可以以仄代平,但通融有限度,要避“孤平”、“三平调”、“三仄调”等;同时还知道,词律严于诗律,有些词调的律句,第一、第三、第五等逢单的字,平仄有定规,不得变通。当你读词时,如发现同一词调有个别句子平仄不一样,就须找词谱来核对一下,看看哪是“正例”,哪是“变例”。
例如毛主席的《十六字令三首》:
山,快马加鞭未下鞍。惊回首,离天三尺三。
山,倒海翻江卷巨澜。奔腾急,万马战犹酣。
山,青天刺破锷未残。天欲堕,赖以柱其间。
将这三首同一词调的词加以比较,就可以看出,第一首的第四句“离天三尺三”的句式是五言律句的平起平收式,并且第三字“三”,该仄而平,用了拗字,而其余两首的第四句,都是五言律句仄起平收式。如果你再找词谱核对一下,就明白“离天三尺三”是变通句式,是变例;“万马战犹酣”,“赖以柱其间”才是正例。毛主席对词学造诣很深,为什么这一句用变例呢?一看作者原注就明白了:这一句是引用湖南民谣的原句,不好随意改动,只得将平仄变通一下。如果你填《十六字今》,第四句的平仄按变例填,而没有任何理由,在行人一看,认为你对词律一知半解。
又如,毛主席的《沁园春》有两首,一首是《长沙》,一首是《雪》。这两首同调同体的词,下阕第八句平仄各不相同。前者是“激扬文字”(仄平平仄);后者是“成吉思汗”(平仄平平,“汗”读平声、音寒)。如果你找词谱核对一下,就明白前者是正例,后者是变例。为什么作者要把这一句的平仄通融一下呢?因为成吉思汗是人名,而且是“一代天骄”之名,绝不可削足适履,为了将就平仄把他改成“思汗成吉”!(王力《诗词格律》中是这样解释的。姚普《新编实用规范词谱》则认为:“吉”入声,古韵有时入可代平。吾从王说,因为作为身体出汗的“汗”读去声,作为古代突厥、蒙古等族君主称号可汗“汗”读平声。)
因此,初学填词,除了由简而繁,从小令起步外,还要同一词调的词多背几首,发现有不同的句式,就查查词谱,从中辨明哪些句子是正例,哪些句子是变例。开始学,尽量按正例填词,起步要正;没有充足理由,不要随便用变例。宋词中,豪放派如苏轼、辛弃疾等的作品中有不少变通句式;婉约派如柳永、秦观、李清照的作品中也有;格律派周邦彦、姜夔等的作品,讲究音律,注重词法,词谱中多以他们的作品为正例。不过,有些变通句式,经苏轼等大手笔一用,别人跟的多了,也就成了正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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