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奥会昨晚开幕,“体育从来不是为了博同情”
少数派说©
虎嗅注:残疾人长期处于大众视野的边缘和“不可见”地带,我国在历届残奥会上表现优异,已经四届蝉联奖牌榜榜首,但相关报道力度比奥运会要低很多。我们对他们的描述时常会陷入“励志”的框架中,却很难注意到他们的其他品质。谨以此篇介绍,献给同样热血拼搏的残奥健儿们。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少数派说(ID:shaoshupaishuo),作者:枭枭,编辑:郭佳妮
本届东京残奥会,于北京时间的昨天(8月24日)晚19:00正式开幕!
关于残奥会,有哪些新鲜有趣的知识?本届残奥会又有哪些值得期待的运动员和亮点?大众应该以怎样一种眼光去看待残障人体育?难道只是励志?感动?同情?奇迹?残障体育精神究竟是什么?这篇文章带你思考。
残奥会的历史溯源
若追溯历史,其实残障奥运是比较年轻的,第一届残奥的开办时间是1960年。
那么残奥是怎么诞生的呢?这就必须提到一个人:路德维格·古特曼爵士(Sir Ludwig Guttmann)。
1899年,他出生于德国,18岁那年作为一个实习医学生,第一次为病人治病后,就在心中埋下了救死扶伤的种子。由于有着犹太血统,路德维格在1939年的时候不得不举家逃去英国。没想到的是,正是在英国,才成就了这个“残障奥运之父”。
去了英国后,他在英国政府的支持下,在英国的白金汉郡(Buckinghamshire)成立了一家曼德维尔医院(Stoke Mandeville Hospital)。起初是为了救治一些因伤致残的退伍军兵,尤其是他收治了一些在德国的战火中受伤的犹太军人,不收任何诊金。
后来他想到,体育运动也许可以成为帮助这些军兵康复、恢复一部分身体机能的方式,于是,在1948年,他举办了第一届曼德维尔运动会(Stoke Mandeville Games),旨在帮助在战争中致残的退伍军人恢复身体机能,当时规模还比较小,基本上只限于英国。
路德维格爵士和他举办的曼德维尔运动会
也是在那一年,路德维格第一次提出 “Paraplegic Games” 的概念,可以算作是残障奥运的前身。
Paraplegic是截瘫的意思,后来这一名称变成了现在为我们所熟知的 “Paralympic Games”,因为paralympic这个词是由parallel(平行的)发展而来的,寓意残障奥运与奥运应该是平等的、平起平坐的,也就跟路德维格首先提出的paraplegic没什么联系了。
1952年,有了更多国家的参赛者来参加曼德维尔运动会。终于,在1960年,曼德维尔运动会变成了第一届残障奥运,并一直发展至今。
曼德维尔运动会上的获奖选手,坐着轮椅,高举花束
残奥分级简要概述
由于分级过于复杂,因此在这里笔者只作简要概述。国际上对于残障者的分级有两种:一种是医学上的分级,一种是体育运动中的分级。
体育运动分级在国际上往往是由多个组织一起划分的,其依据是障别的不同以及每个障别内残障程度严重性的轻重。比如说,对于脑性瘫痪人群,以CP作为该障别的分级符号,根据残障的轻重分为CP1,CP2,CP3…… (因为脑性瘫痪的英语单词是cerebral palsy)。
可是,残奥会上那么多运动员,大家的项目不同,怎么办呢?对于这一问题的处理方式是,将CP组别下每一级的运动员对应到所属的项目中,以对应项目的英文名称首字母为分级符号,再一次细分。
比如说,CP1这一级的运动员如果是参加田径,他们可能就会被分到T31-T38或F31-F38,如果是参加硬地滚球,他们可能就会被分到BC1-BC8。同理,对于截肢人群,是以A作为该障别的分级符号,分为A1-A8,而以这种方式分级后,每一级的运动员对应不同的项目又会被进一步分级,如果截肢选手参加田径,就对应T42-T44,T54,F42-44,F54。
不过,不是所有残奥项目都有分级这一说,比如说残奥举重(中文看起来与奥运举重没什么区别,但实际上奥运举重的英文是weightlifting,残奥举重的英文是powerlifting)就没有分级,因为残奥举重跟奥运举重一样,都是根据公斤级划分,就没必要再分级了。
每个运动员的分级也不一定是固定的,可能会随着成绩改变,比如说2012年伦敦残奥会上南非队双腿截肢的选手Oscar Pistorius由于成绩较好,被分到了单腿截肢的组别T44级别里面。
残奥logo的演变
第一个残奥logo于1988~1994年适用,构成元素为五个韩国国旗上的“太极”图案,这是因为第一个logo是由韩国设计师设计的,每个“太极”的颜色与奥运五环颜色相同。
第二个残奥logo于1994~2004年适用,“太极”减少至三个。
第三个残奥logo就是广为人知的由三个“agitos”(代表新月)图案组成的,选用的颜色红、蓝、绿代表世界上各国国旗最流行的颜色,该logo适用于2003~2019。
到了2019年,残奥logo颜色被稍稍改变了一下,变浅了一些,但大体形状没有改变。
现任残奥委会主席
Andrew Parsons是现任残奥委会主席,巴西人,与奥委会主席巴赫相比,他算得上是年轻气盛,因为他今年才44岁。2009~2017年间,他曾担任巴西残奥委会主席。
2018年,这个巴西男人的上任不禁让人吃了一惊——不仅仅是因为他比较年轻,还是因为他本人并非残障者。而在他之前的主席Philip Craven和Robert Steadward都曾是残奥运动员。
Andrew Parsons在东京残奥会开幕式上
残奥在项目设置方面与奥运有哪些不同?
比起奥运,残奥没有的大项是:棒球、垒球、拳击、手球、现代五项。也就是说,除此之外的奥运大项,在残奥都有对应的项目。不过残奥游泳里面没有跳水、花样游泳、水球。
比起奥运,残奥有着自己特色(也就是说奥运没有)的大项是:盲人门球、硬地滚球。
值得一提的是,2016年残奥刚刚设立铁人三项这一项目,而时至今日,王家超是我们国家唯一的残障铁人三项运动员,今年他即将征战东京。
图片:2008年北京残奥会的体育图标,其中包含坐式排球、轮椅击剑、盲人门球、硬地滚球等
中国队成绩
话不多说,直接上图。
中国代表团残奥战绩,图片来自央视新闻
可以看出,中国已在连续四届残奥会上位居奖牌榜第一。
中国队的一些著名选手
许庆(项目:游泳)
1992年生,2004年作为当年中国队年龄最小的队员参加了雅典残奥会,当时成绩不太理想,后来在北京、伦敦、里约残奥会持续摘金,如今已获得十枚金牌。
侯斌(项目:田径)
也许侯斌被大多数人知道的原因是2008年他在北京残奥会上点燃圣火的经典一幕——他坐在轮椅上,拉紧绳索,一点点向上升高。但其实在那之前,他就已经参加过三届了。并且在1996~2004年间,他都有金牌纳入囊中。
荣静(项目:轮椅击剑)
漂亮姑娘荣静在2016年里约残奥会上高举着五星红旗,带领中国队入场。但其实除了 “美女旗手”的身份,她更是一个成绩斐然的轮椅击剑队员。
我记得荣静在一次采访中回答了观众关于“为什么你能好好站着还参加轮椅击剑”的疑问,荣静说,她的右腿因脊髓灰质炎而行动不便。
在轮椅击剑界,中国香港的余翠怡曾是“天下第一剑”,而我们的荣静小姐姐很早以前就在比赛中战胜了她。荣静,面对光辉的荣耀,仍然静静绽放。
王家超(项目:游泳&铁人三项)
他十岁时即加入云南省残疾人游泳队,成为一名游泳运动员。2015年退役后,选择另辟天地——加入铁人三项运动。如今30岁的王家超即将赴东京参加铁人三项的比赛,成为我们国家残障铁人三项的唯一一人。
冉冉升起的新星:本届东京残奥上的00后和05后们
澳洲代表团年龄最小的选手Isabella Vincent生于2006年,项目是游泳。中国队年龄最小的选手是蒋裕燕,生于2004年,项目是游泳;同样生于2004年的羽毛球选手刘禹彤也将参加本届残奥会。另外,生于2005年的美国田径选手Ezra Frech和生于2002年的印度羽毛球选手Palak Kohli也是本届的小将。
本届东京残奥的新特征
1. 羽毛球和跆拳道将首次出现在残奥赛场。
2. 将有一支六人组成的难民代表团。
3. 东京残奥会的火炬是花瓣形状。
4. 由于疫情影响,将空场举行,不过有可能会请日本小学生到现场观看比赛。
5. 在残障赛艇比赛中,将首次运用一种名为va’a boats的船。
6. 东京将推出历史上首款以残奥为主题的电子游戏,名叫“The Pegasus Dream Tour”。
7. 与奥运相同,东京残奥开幕式将鼓励各代表团派出一男一女双旗手,以推动男女平等的理念。
特殊概念
在这里想介绍两个特殊概念:inspiration porn(励志色情片)与paralympic paradox (残奥悖论)。所谓励志色情片,其实是在讽刺一种现象:社会上将残障者 “物化”为专供健全人抒发同情情感,以及达到励志效果的工具。
那么,这跟残奥有什么联系呢?想必大家会有共鸣,每一届残奥会召开之后,不论是媒体还是大多数观众都会以“励志”、“超越重重困难挑战自身极限”之类的字眼形容残奥运动员。
这样描述也不是绝对的错,只是这样做无形中就是在将运动员 “物化”为专供大众励志的工具、像造神一样塑造一个又一个“超级的、无所不能的残障者”(supercrip)。而且,从另一方面来说,过于单一的描述(一味强调励志)无法体现出残障体育的其他方面特征,比如竞技性、趣味性、美感。
健全者喜欢说残障者“超越重重困难挑战自身极限”,但是实际上,他们把一些本不属于“挑战自身极限”的行为或特征也强加于这个范畴内,比如残障者参加体育运动、残障者在万圣节穿着搞怪服装装扮各种造型,甚至是残障者的一些日常中最起码最普通的行为。
国际残奥委官方宣传片《We the 15》提到:“人们称我们为特殊人群,但我们其实并不特别。”视频的开头就提到了很多对于残障人士常见的励志评论,比如“你太勇敢了”“你简直让我心碎”“你提醒了我应该保持快乐”“你就是超级英雄!”,等等。
于是这又衍生出一个概念:残奥悖论(Paralympic paradox)。
所谓残奥悖论,就是残奥运动员既希望观众不要“只看到残障而忽略了体育”,又希望观众能看到残障——确切地说,是希望观众通过残奥会对残障有正确的认知,而不是将残障视为一种悲剧或是很严重的缺陷。
可这本不该成为一条悖论——这一悖论存在的原因,就是外界对于残障存在的错误认知,以及在审视残奥会时“只看到残障而忽略了体育”的错误视角。
一位研究残障体育的研究员Nathan比较辛辣地讽刺说,“当我览阅一些新闻媒体写的文章,以及在听到人们讨论残障时,感觉他们居高临下的态度像是在讨论一条用后腿走路的贵宾犬。”
另外,残奥与奥运不平等还体现在奖金和待遇方面。最近,有一部反映残障奥运运动员生活的香港电影《妈妈的神奇小子》即将在大陆上映,导演吴君如说她拍这个电影的用意就是为了让大家知道,残奥运动员的待遇并不好,并没有与奥运运动员“同工同酬”。
电影《妈妈的神奇小子》是根据残奥会冠军苏桦伟真人真事改编。2006年北京残奥会T36级别200米赛事,苏桦伟以24.65秒打破自己一直保持的世界纪录,至今他仍然为残奥会此项目的纪录保持者。
最后,笔者想说:(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残障奥运不是为了博同情!
残障奥运不是为了博同情!
残障奥运不是为了博同情!
参考文献:Katie Ellis, Mike kent; Disability and Social Media Global Perspectives[M], 2017:41-48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少数派说(ID:shaoshupaishuo),作者:枭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