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爱富，不得好死……】/ 王立刚 / 开普饭

贫爱富，不得好死……

王立刚

落败者

一

走着走着，三个字跳上心头，落败者。这几个字像是一颗手榴弹扔在脚下，嗞嗞地冒着蓝烟，轰的一声，将他炸个血肉横飞。

肖社教站在路边，等待硝烟散去。放眼望去，火辣辣的太阳高悬空中，酷热难挡。在这个十字路口，行人如常，百人百相，各走各的路。过街天桥上挤满了行色匆匆的人，艰难地蠕动着，每个人都在奔向自己想要去的地方。

这几年，受互联网冲击，纸媒体普遍不景气，他所任职的古城日报社倒闭，他自然也就失去了工作。这样的结局，让他实在无法接受。

十年前，大学毕业后，肖社教在某镇中学任教。他是个文艺青年，闲瑕时间写写画画，时不时在报纸上发表诗歌、散文，在本镇小有名气。

按说他就这样默默地生活下去，生活也不会有多大变化，可有件事改变了他的一生。那年夏天，省作协组织一批作家前往范老先生故里采风。范老先生是著名戏剧家，有东方莎翁之称。肖社教作为本地文艺青年代表陪同前往。活动结束后，作家们与本县文学爱好家举行座谈会。作家们谈吐非凡，举止洒脱，个个让他着迷。他请他们在他的本子上签名，还要了几个人的电话号码。他给他们写信，人家对他不感冒，大都不回信，只有文学评论家魏星给他回了，说了许多鼓励的话。他拿着那封信，激动得看了一遍又一遍。他觉得小镇已容不下才华横溢的他了，他要出去闯荡，混出像范老先生那样大的名声来。

肖社教带着当地特产挂面、锅盔，拜访了魏星老师，说他想来省城工作。调动难度太大，想都别想，他只好停薪留职。魏老师一个电话，介绍他到一家报社当记者。那时候，他年轻，身上有使不完的劲，别人不愿去采访的边远地方，他毛遂自荐，到那里采访。因他工作积极肯干，经常为赶稿加班到深夜，从来不知道疲倦是什么，大家给他起了个“机器人”的绰号。

肖社教逢年过节都要拜访魏老师，称自己是魏老师的学生。魏老师觉得他人不错，顺带邀请他出席各种饭局聚会，赶的是大场子，见的是大家，俨然是一位成功人士。一天跟名家大腕混吃混喝，他成为了大腹便便的胖子。他正准备挽开袖子大干一场的时候，突然失业了。

他觉得自己一下子掉进了冰窖里，浑身冷得发抖。回小镇去，还在那里的中学教书，起码衣食无忧。不能回去，那样会让人笑掉大牙，成为人们茶语饭后的笑柄，他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二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正在肖社教焦头烂额之时，媳妇又向他提出了离婚，他气得满脸乌紫，抖动着嘴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经常失眠，每天在床上烙饼似的，翻腾过来，翻腾过去，有时要折腾到天大亮，搞得他坐公交车也打磕睡，有次钱包还被小偷拿走了。

肖社教觉得不能这样下去，否则非自我毁灭不可。他咬着牙，净身出户，与媳妇办理了协议离婚手续。没有了后顾之忧，他开始琢磨自己的出路问题。

秦岭房地产开发公司经理方研得知肖社教情况后，立即给他打电话，欲聘请任他出任公司总经理。秦岭房地产开发公司是全省房地产行业数一数二的龙头企业，之所以能有今天成就，与肖社教撰写的发表在省报头版的专题报道截然分不开。吃水不忘打井人，方研如此做明显是在报恩。肖社教不想欠人情，于是注册了一家装修公司，经营范围涵盖水电改造、贴瓷砖、墙面粉刷、室内装修。开始生意不怎样，可随着他的小广告遍布大街小巷的电线杆，装修业务开始渐渐多了起来。随着时间推移，肖社教手里的钱多了起来，他见房地产市场可以赚大钱，也注册成立了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他以上亿元的高价拍下了曲江一块地皮，建成了四幢高层楼盘，房子卖得非常好，甚至要排队抽号。有些人为了抢到号，半夜两三点就起来排队。他的生意越大，商业版图横跨装修、房地产、贸易、建筑，什么能挣钱就做什么，他一下子成为了商界精英，当选了市政协、省政协委员，身影频频出现在电视上，做访谈，接受采访，说话的腔调和那些当官的一模一样。前妻叫做梦也不会想到，他时来运转，有兴旺发达的一天，肠子都悔青了，嚷嚷着要和他复婚。肖社教知道后连摇头，哈哈笑道，说话跟放屁一样，反过来倒过去都由了你了！想复婚，除非公鸡下蛋，太阳从西边出来。前妻听后，血红的脸变约苍白，然后一点点变得乌青，诅咒道，姓肖的，你也别太张狂，迟早会有报应的一天。

三

五年后，肖社教的身体突然消瘦了下来，脸颊的皮都往下耷拉着，时不时胃痛，恶心呕吐。去医院检查，他得了胃癌。之后，他踪影皆无，不知道去了哪里。一年后，他戴着顶大檐帽，穿一身休闲服，非常低调，出现在公司的大门口。他说自己人生已走到尽头，抱着死马当成活医的心态，去深山老林找德高望重的中医辨证施治。人家根据他的阴阳、表里、寒热、虚实，运用针灸与中草药相结合的方法，终于控制了病情。他去医院复查，胃癌奇迹般痊愈。

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候，肖社教踏上了周游世界的旅程。他在莱茵河畔的酒吧喝着啤酒、在巴黎街头人头攒动的人群中唱着中文歌、在尼泊尔的寺庙虔诚地双手合十拜佛、在普吉岛与土著居民跳舞……

肖社教留够自己的生活费和旅游费，将手里的钱全部捐给了中国慈善基金会，据说前后捐了好几亿元。

肖社教由一位文学青年成为了一名记者，又从一名记者变成了一个亿万富翁，不幸身患胃癌。他将自己的大部分财产捐了出去，回报社会，然后周游世界，谁知身体奇迹般康复。他的传奇人生，正好应了中国那句古话：“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