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忆旧】奇谈怪论淮阴城(七十四):小老爸爸请人 教书先生猜菜(第959期)
编者按
2017年本公众号刊发了《玉壶春的孙三爷》系列连载文章,那“王大姑的面条,孙三爷的嘴,沙师傅的炒锅,金二爷的腿”等场景深深印刻在众多网友的脑海里。这一回,“痴琴铭探”给大伙儿谈古说今,继续讲老淮阴的故事,请诸位不要当作历史去考证,也不要从中寻找相似者,更不要对号入座呦!
(正文共3166字,预计阅读时长:5分42秒)
大烟鬼先生一拍桌子,就从桌缝里蹦出了一粒芝麻,他便用指头蘸上口水把芝麻沾了,然后放到嘴里,沾的慢,但送到嘴里的速度极快,像是冬天在城脚边晒太阳捉虱子人一样,慢慢的摸索,逮着了一伸手,嘴一张,以极快的速度,把一个看不到的东西扔到了嘴里,一嚼就是咯叭一声。先生可能是他嚼的痛快,也不用书去掩嘴作掩耳盗铃状了。
这大烟鬼先生沉浸在这“捉虱子咬芝麻”的快乐当中,可是这桌子缝里的芝麻,被他三下两下的就拍完了,他再拍桌子也没有芝麻跳出来了。
他的心情转移了,那个被他拿了烧饼做道具的孩子,却还在肩膀一耸一抖的抽泣着,唧唧歪歪的让人有点泼烦,他低着头,泪是流干了,可两条鼻涕直直的冲了下来,他的左袖子一抬手,在鼻子下面一拉,擦去了“要过河的黄龙”,他又用右膀子上的袖子在牌子下来回一拉,这鼻下就干净了。你擦擦就算了吧,他还一声一声的呜咽着。
这时大烟鬼教书先生真的来气了,他把手中的书一撂,就走到那个淌鼻涕的孩子面前,一下就捏住了他的耳朵。
小老儿的爸爸看的仔细啊,这先生揪孩子的耳朵不是一般的人的揪,大烟鬼先生是把耳朵的耳尖与耳垂上下叠起来揪住,像是包饺子一样的上下两块皮的捏。
这先生一捏,这孩子就踮起了脚尖,挤着眼睛歪着头,跟着耳朵受力的方向,被先生牵着,把他从他的座位上,拎到了学堂的门口。到了门外,先生只是把他捏着耳朵的手向里一搡,这孩子就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还好先生用的劲不大,也许是先生没有吃饭,所以没劲。
这时大烟鬼先生才看到了,原来门外的窗下还站着一个人呢,这让他大吃一惊。他眼镜片后的眼睛就闪出了一道细光,目光立刻凶了起来。
他对着小老儿的爸爸吼道:你是干什么的?
小老儿的爸爸也是被一个惊吓,他除也整干没想到,这先生是如此这般的厉害,这先生的凶目射来的时候,他的小腿肚子都还有点抖抖的。
他说:噢!噢!先生啊!我、我、我,我是闵小老儿的爸爸,就、就、就是闵正山的父亲,就是那个没给您送猪头肉的,闵正山的父亲,今天来、来、来一是向先生陪个不是;二是为我们家闵正山告个假;第三个是最主要的,是、是、是明天中午,请先生到我们家去吃饭,我们家里的说了,要做山珍海味请先生,请先生一定要赏光啊!
小老儿爸爸的这一番叙述,像是灭火的稀稀啦啦的水,虽然讲的断断续续的,显然是害怕的样子,但这不多的水,却把先生眼中的凶光慢慢地浇熄灭了,眼镜后的目光平淡了不少。
先生说:明天中午请我吃饭,吃的还是山珍海味?
小老儿的爸爸忙说:是真的,闵正山的母亲说了,请先生一定要吃好的,不吃我们家的猪头肉卤菜,要用山珍海味,本来想今天就请了,像海参、鱿鱼、竹笋、山菌啊什么的,要事先处理,要事先泡发,有的还要装在水瓶里泡制,没有时间断断是吃不到好东西的,不仅吃不到,还毁了食材,正好到了明天,先生到了才能做成大菜食用,我们专等先生一到就开锅烩制。
先生说:还真的是山珍海味啊?
小老儿的爸爸说:先生那你说的,先说几个菜给你听听,冷菜就不用说了,八个碟子呢,来说说几个大菜,第一道头菜,叫一篙子戳不到底,先生猜猜是什么菜?
先生略一沉思,一篙子戳不到底,这是水深哪,他说他家有海味的,对,不是水深应当是海参(深),先生说:是海参!
小老爸说:先生真的是才思敏捷,学识渊博啊,一猜就猜对了,先生你说用海参做头菜好不好?
先生说:那你说的,海参做头菜还有话说嘛,那是狗撵鸭子呱呱叫啊,海参皮肚洋头青用高汤一炖一烩,胡椒面子一撒,青儿白儿的,黄儿黑儿的,好看好吃,不丑不丑,头道菜好啊!
小老儿的爸爸说:先生哪,皮肚我们不用,我的这头道菜高级呢,我用一样东西说把你猜下子,虎头鲨看牌,你猜是什么?
先生想,妈妈的亏得我还是先生,吃你家这顿饭,肚子里没一点文墨还就不行呢,他没有抓耳挠腮,他一想,虎头鲨是鱼,这鱼看牌,就是鱼赌钱哪,对是鱼肚(赌)。
他脱口而出:啊呀,是鱼肚啊,这鱼肚当然要比那个猪肉皮的皮肚又要高级十八个帽头子了,那个发的透透的,到锅里烩的软瘫瘫的又硬挣挣的,含汤裹汁,吃到嘴里扑哧一下,一嘴的浓汁鲜汤,又鲜又烫,吃的倒又多爽的,不丑不丑!
小老儿的爸爸说:哪里就完了啊,还有呢,鸡窝里失火!
先生说:烧鸡,啊呀,烧鸡我也喜欢吃的。
小老儿爸说:还有年年生小伙!
先生一猜就对:怎么的还有甜汤啊,这是煨莲子啊,这年年生小伙就是连连的养儿子,这不是连(莲)子吧,冰糖煨莲子,又甜又香,喝过酒这甜汤最解酒的。
小老儿爸又说:先生哪,还有荒田里开当铺呢!
这回子把先生难住了,他左咂嘴右咂嘴的答不起来,小老儿的爸爸也不为难他了,就说:我们不是说有山珍吗,这荒地里开当铺是野鸭子啊!
先生一下回过了神来:对对对,当铺开在野地里,不是野(押)鸭吗,这野鸭跟雪菜烧最好,透鲜透鲜的好吃,我欢喜吃!
……
先生听着小老儿的爸爸谈到做菜了,话也不怯生了,讲的头头是道的,真不亏是清江浦做卤菜的人家啊,谈到行话了就熟悉了,但是他不懂我们先生的规矩啊,他先是笑笑,突然他问小老儿的爸:你怎么不早点来了呢?
小老儿的爸爸就讲不出话来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个早,怎么样才为早呢,难道是孩子没来念书,就得先请先生吃一顿吗?小老儿的爸爸纳闷了。
先生看他的脸涨的有点红,回答不出来。他也就笑笑,先生说:你要是早一点来,我就不用这位小同学的烧饼讲课了。
小老儿的爸爸就更加纳闷,你不用这个小同学的烧饼做道具讲课,就是不吃这块烧饼了,难不成连这块烧饼都不要吃,就等着明天中午到我们家去吃的这顿饭啦?
看来这个先生就是这个意思,但是小老儿的爸爸又不好说出来,于是就说:明天,我们单等明天中午,请先生到我们家喝酒吃饭,我家就请您先生一个人,酒、菜、饭管饱管够!明天中午我已雇好了黄包车,明天上午我跟车来接先生!
小老儿的爸爸已经看到了先生眼中放出的期望的目光,小老二的爸爸拱拱手就走了,那先生也跟小老儿的爸爸拱了拱手,小老爸真的没想到请先生这样的容易,本来想这先生肯定要假假的礼让一下的呢,没想到先生不仅一口就答应了,而且还特别希望明天中午的到来,现在他把客请好了,得回家告诉夫人,我的事没了,剩下的就看你夫人备菜了。
这一边小老儿的爸爸回家,跟夫人商量明天要如何如何的弄菜,如何的喊黄包车不谈。
这一边先生目送着小老爸爸的背影,心中一阵的暗喜: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靠着学堂吃小鬼的开山之作,就这样成功了,明天我的这肚子就要得到好好的犒劳了。
他摸了摸一早就吃了一块烧饼的肚子,确实感到有点对不住自己的肚子啊,我先生明天也能落个肚儿圆了。这是一个好的开头,有了这好的开头,你看我不把这些小鬼,一个个的治的服服帖帖的,我就不是先生了,看他们以后哪个的家里敢不请我吃饭,我把你个个的小腿都打断了。要是这样我的这日子就好过喽。
他越想越美,捻了捻他的老鼠胡子,就差要放声歌唱了。他想好了,他现在的任务就是坐等,坐等明天黄包车上门来接,然后,喝的醺醺的,吃的饱饱的由黄包车再送回。我从现在就不说话了,要让肚子尽量的空空空,到时才能吃得多啊,我早上怎么就吃了这熊孩子的这块烧饼的呢,我要是不吃,空着肚子到明天,岂不是一顿饭把四顿饭都吃回来了吗?哎!这个闵正山的爸爸你就不能早一脚来吗?
他站不住了,他太喜悦了,他送走了小老爸,对那个流鼻涕的孩子也不气了,他课也不上了,他让孩子们都回家,放学啦放学啦,放学前他对学生们自豪的说:今天下午和明天,你们都不用来上学了,明天中午闵正山家请先生吃饭,吃山珍海味!
他一指那个带烧饼的学生:孩子学不好,打打好多少,你看闵正山昨天被我一教训,他的老子今天就老老实实的来请我吃饭了,还做的是山珍海味,你回家也跟你老子说一声,什么时候请先生,吃你一个烧饼还哭呢,我还没嫌你烧饼上的鼻涕呢!